这么多年，瓦尔德还是头一回这么神清气爽。
他的笑容就没断过。
希芙回帝都后第一晚上没有陪小情人，却跑来糟老头子家里，可见她对老师的尊重。
两年未见，希芙美丽更甚，而且褪去稚嫩，多了几分从容。
她真的长大了。
再也不是那个惊慌失措向老师求助，甚至幻想着退回蒂龙伯爵领不问外事的小傻瓜。
瓦尔德甚至觉得索菲娅也没那么可怕，希芙可以赢。
希芙花了两个多小时才讲完在海外发生的事。
有很多事瓦尔德也听说过，但终究是听说，远不如当事人口述。
收服海妖，突袭海伦，力战督军，开拓疆土，争夺瓦尔，直到最后深入海底带回老皇帝的消息。
第四舰队三千多幸存者的回归更是让整个国家沸腾。
在普通人眼中，希芙是可以创造奇迹的皇帝，与偷偷躲起来不回家的老皇帝完全不同。
老百姓当然不知道老皇帝有家不能回就是因为希芙，他们只觉得女皇比老皇帝强百倍。
讲完故事，希芙端起茶杯轻啜几口，润了润嗓子，轻声说道：
“老师，有些事我还需要您的智慧指引。”
瓦尔德哈哈大笑，摸了摸胡子，语气却格外谦虚。
“希芙，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我没什么东西教你了。”
“老师，您的阅历和经验依然是宝贵的财富。”希芙语气轻柔，态度却很坚决。
瓦尔德的笑容逐渐收敛，表情有些凝重。
居然不是客气，是真有事？
罗兰现在是希芙最信任的人，有事可以找他商量，除非罗兰解决不了才会找别人。
真有这么严重吗？
看着瓦尔德老师格外紧张的模样，希芙猜到他可能想多了。
她没有解释，沉思片刻缓缓开口，“老师，您是否愿意出任首相。”
“如果年轻十岁，或者没有罗兰这样的后起之秀，我当然愿意。”
瓦尔德满面笑容，摇头叹息着：“希芙，新皇帝登基需要有新气象，换新首相也是一种态度，代表属于你的时代正式开启。”
希芙没有说话，老师说的她当然想过，所以才希望罗兰当首相。
可惜罗兰不想太忙碌。
她理解罗兰的拒绝。
索菲娅是比整个弗拉基米尔帝国更恐怖的存在。
即便面对弗拉基米尔的百万大军，希芙也有应对之法。然而面对索菲娅的利剑任何人都会头疼。
罗兰需要安静的时间和空间，她也一样。
等朝政步入正轨，她会将日常事务处置权下放内阁，除了为帝国这艘巨舰掌舵，她还要努力提升实力。
她早猜到老师不肯当首相，他老人家毕竟年龄大了，她也舍不得让老师忙碌。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瓦尔德明确拒绝还是让希芙有些怅然。
烛光微暖，灯光柔和，希芙安静的坐在那里，打了個哈欠，像极了当年跟着老师读书时打瞌睡的样子。
回来了，都回来了。
那个单纯的小女孩就在这里，安静的和老师说着话。
但仅限这里。
走出老师家门，她就是统御三十五个行省的超级帝国上的女皇。
瓦尔德看着希芙纤长的睫毛，心情有些复杂。
希芙希望他当首相是真诚的。
只可惜时间就是这么残酷，夺走了他的健康和精力，繁重的政务他实在有些力不从心。
如果是国家生死存亡的关头，他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后退。
但现在真不至于。
年轻人已经成长起来，帝国未来属于他们，放手让他们自由飞翔吧。
也许是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感伤，瓦尔德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你心中有更好的人选吗？威廉其实也不错，但他的执政理念有些太保守，接受不了新事物。阿尔本能力也不错，但他太过深沉，之前也一直在法律系统，很难服众。”
“其实.除了年轻些，我认为还是罗兰最合适。”
瓦尔德叹息着。
希芙的眉毛猛地上挑，老师的认可让她心情大好，唇角也上扬着好看的弧度，挂着几分笑意。
“我也觉得他最合适。”
笑容只持续几秒钟就消失不见。
最合适，也最不合适。
如果没有索菲娅的死亡威胁，罗兰或许不用执著变强，也不会拒绝。
希芙长舒一口气，将低落的情绪驱散，平静的说道：
“我打算让威廉和阿尔本分别出任左右相。”
“左右相，你打算让他们互相监督制衡？”瓦尔德有些昏黄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倒也不失为一种办法。但左右相并立也有很多问题。他们对立严重容易引起内耗，如果太团结又会威胁君权。”
瓦尔德说的没错。
皇帝固然怕大臣不团结，但更怕大臣们团结一心。
虽然有些担忧，但瓦尔德也只是提醒，并未反对。
希芙已经在海外闯出名望，能镇住场面，而且她很年轻，可以长期掌控局面，不至于失控。
虽然辛苦，但问题不大。
然而希芙的下句话就让他再次紧张起来，“老师，我没有太多时间管具体事务，我要把主要精力放在研究星辰之力上。”
也许是希芙现在太像柔弱的女孩，让瓦尔德忘了她还有一场躲不开的战斗。
希芙有威望，但如果长期不在，大臣们难免有想法。
威廉和阿尔本可都不简单，绝不会放过权力的真空。
瓦尔德略微有些头痛，试探着问道：“其他人呢？”
他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希芙直接掏出一张纸递给他。
“老师，这是我拟定的内阁人选，您先看看？”
瓦尔德抬头看向希芙。
清澈的双眸，仿佛从未变过。只是眼底的天真被从容取代。
他接过名单，笑容有些凝固。他的名字赫然在第一位。
瓦尔德，拟任首相（退休），封诺丁汉伯爵。
希芙轻声解释道：“老师，我知道您想退休，所以我想让你以首相兼伯爵的身份退休。诺丁汉伯爵领就在汉撒城以南一百公里左右，不算大，但贸易发达，气候宜人，是个好地方。”
看着希芙坚定的目光，瓦尔德知道这是最终决定，不容质疑。
他辛苦多年，跟着老皇帝没有混到爵位，却没想到在希芙这里实现人生跨越。
本土能封的领地都封完了，皇室领地不外流，政府直属土地不能减，新贵族只能封在外边。
以前有内阁跳出来反对，现在希芙大权独揽，她说可以就可以，就算有人反对也成不了气候。
除瓦尔德外，其他大臣的封爵基本是男爵和皇家骑士。
不用希芙解释，瓦尔德也知道，这是亲疏有别。
他当然不会拒绝。
世袭爵位是做臣子梦寐以求的最终归宿。
封爵主要有三种。
瓦尔德的伯爵领属于恩赏。
海外的阿多斯等人是军功封赏。
而罗兰是开拓疆土的封赏。
瓦尔德有些疑惑的问道：“罗兰呢？他不可能没封赏吧。”
“我本打算封他做约克公爵，但他说直接封公爵太夸张。”
希芙面颊微红。
帝国皇室就是约克家族，约克公爵向来都是皇帝兼任，偶尔也由女皇丈夫担任，总之就是皇帝或者家人。
瓦尔德的眼睛亮了起来。
希芙这孩子总算开窍了，可惜不多。
直接封罗兰做约克公爵，朝野上下肯定炸锅。
除了金雀花大公这个特殊存在，帝国境内公爵就是顶级贵族。约克公爵更是其中最尊贵的存在。
罗兰一步登天，其他人肯定嫉妒。
希芙的语气满是遗憾，“就算做皇帝也不能为所欲为，只能让他委屈一下，封苏益格伯爵。”
瓦尔德被噎的说不出话。
您听听这是人话吗？
罗兰的确是伯爵，但他那个伯爵含金量快赶上公爵了。
世袭罔替，子孙后代只要不叛国不造反永远是伯爵。
普通公爵三代后就降成伯爵了。
瓦尔德都没这待遇。
他老人家的爵位三代以后降成男爵，除非立功或者向皇室捐献大量金钱才能维持等级。
好在世袭爵位降一次就不会再降，再惨也不至于沦为平民。
都是伯爵，差距太大了。
瓦尔德当然不至于和罗兰争宠，但内心还是羡慕。
除了这几个伯爵，希芙给海外来的几个大臣也加封了。
阿多斯等人依然是男爵，而且从本土蒂龙行省改封海外，但领地从单个男爵领变成双男爵领，含金量比普通男爵要高不少。
威廉和阿尔本也获得男爵封赏，在他们的名字后边标注着小字。
威廉（老成持重）。
阿尔本（弃暗投明）。
瓦尔德忍不住想笑，希芙虽然成长，但毕竟是年轻人，难免还有几分孩子气。
看完这份名单，他很知趣的没有问斯密、温斯顿等人去哪儿了。
政治就是这样，政治生命的终结往往意味着生命同样终结。
有的人，走着走着路就没了。
唯一让他有些不解的人选是鲁伯特。
“希芙，你真打算让鲁伯特当情报局长？我不是质疑你的决定，也没有怀疑金雀花家族的忠诚，只是他做事太没分寸，就连伱父亲的事都敢胡说八道，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老师，你说的是父皇不爱江山爱美人，隐居海底之城，和海魔女结婚那期专刊？”
瓦尔德点点头，忍不住提醒道：“还有更早的专刊，他简直是我承认他掌控情报的能力远超赖斯这蠢货，但他实在太轻浮了。”
他一时间不知用什么词形容鲁伯特。
说这家伙不忠诚吧，金雀花家族是铁杆保皇党；说他忠诚吧，这家伙经常拿皇室吸引眼球，甚至是颜色玩笑。
而且还不止一次拿希芙和罗兰开涮。
就在瓦尔德想着怎么劝说时，希芙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
“老师，他很合适。”
既然女皇都表态，继续纠缠就不礼貌了。
瓦尔德耸了耸肩，没有说话。
这不是默认，而是保留意见。就像弃权票一样，是不反对的反对。
解决了内阁人选问题，希芙想到罗兰，还是忍不住轻叹。
“老师，我还是希望罗兰能进入内阁，哪怕当个闲职。”
“内阁不养闲人。只要有一个人偷懒，其他人也会跟着摸鱼。”
瓦尔德笑着揶揄道：“既然你离不开他，我倒是有个想法。”
“快说快说，老师您果然厉害，这都有办法。”
希芙倒不是吹捧，她是真的佩服瓦尔德。狐狸还是老的狡猾，这种难题都能解决。
瓦尔德很享受希芙的崇拜，可惜现在希芙是女皇，他只好清清嗓子，没有继续吊她的胃口。
“魔法帝国时期，皇帝虽然是国家元首，但经常躲在魔法塔研究各种禁咒魔法，很少亲自处理政务。为方便管理国家，就设置了最高执政官，其地位高于其他执政官，低于皇帝。”
“最高执政官地位超然，不进入内阁，也不用管理具体事务，但政治军事人事财政他都可以过问。皇帝不在期间，还要代理皇帝职责。”
瓦尔德想了想，给出了最准确的解释。
“大概就是常务副皇帝吧。”
“这个好，就这么办！”希芙没有丝毫犹豫就同意了。
她开心的站起身，轻拍手掌，沉思片刻，笑着说道：
“不过最高执政官这个称呼不够气派，在魔法帝国时期副皇帝还有另一种称呼，也是荣誉头衔。”
瓦尔德脸色微变。
他当然知道副皇帝的称呼。
凯撒。
他很想劝说几句，但很快放弃。
比起把约克公爵封给罗兰，凯撒倒也不算什么。
瓦尔德见希芙没有坐回位置的意思，便跟着起身，笑着说道：
“夜深了，我也有些困了。唉，年龄大了熬不住，和你们这些小年轻比不了啊。”
“那老师您早点休息，不用送我。”
希芙说不用送是心疼老师，瓦尔德要是真不送就是没眼色了。
他笑呵呵的向门口走去，“我还没老到这种程度吧。”
将希芙送到门口，瓦尔德想起希芙坚持让鲁伯特当情报局长，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希芙，你可以用鲁伯特，但必须敲打敲打他，话可不能乱说。”
已经走到门口的希芙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老师，轻声说道：
“老师，父皇和海魔女的专刊，是我投的稿。”
看着希芙消失在夜色下的背影，瓦尔德呆在原地，直到一阵清凉的海风将他唤醒。
果然还是
老了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