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花之劫(1 / 2)

用花喻女人,是把花的褒义极为精致地演释到女人身上。可是,“花”还有它的贬义,诸如:“花心”、“花俏”、“花花肠子”、“花花娘(公)子”等等。因此,“女人如花”只取褒义,而弃贬义,恐怕只是一厢情愿了。

且看这样的一个故事。

婉和坤是大学的同学,又是从家乡一起走出来的一对青梅竹马。婉是一朵校花,公认的第一。不用形容,人们都可以想象出婉的美。坤也不逊色,是一等的帅哥,这也是公认的。婉和坤不仅学习成绩是第一流的,而且才艺出众。同学们都说,他们的家乡一定是山青水秀,人杰地灵,才出了这样一对金童玉女。

婉和坤是在临毕业的一个夜晚,在极度亢奋的情感体验中“野合”了。男才女貌,谁都说是天作之合,所以对他们的结合,大家都认为是再完美也不过了。毕业晚会上,同学们的祝贺、赞美,还有鲜花、贺礼,简直让他们如踏云端,飘飘然而不知自我。

毕业了,他们知道自己是山区走出的第一批开拓者,学成了,说什么也要回家乡报效父老乡亲。他们做到了。

可是回到家乡,身在穷乡僻壤的双方家长,都希望他们的子女能出人头地,说什么也不同意他们的婚姻。他们毕竟是新派知识青年,不会受囿于父母的旧观念。他们自主地组织了家庭,并在当地政府的安排下了,有了一份发挥聪明才智的工作。

穷日子难过,特别是如花似玉的婉更是度日如年。当婉收到相对于她都是“丑”姑娘的女同学都一个个身价百倍于自己嫁出去的消息时,就整日地沉浸在痛苦之中。这时的婉就不难让人想起莫泊桑在《项链》里的一段描写。“她不能够讲究打扮,只好穿得朴朴素素,但是她觉得很不幸,好象这降低了她的身份似的。因为在妇女,美丽、丰韵、娇媚,就是她们的出身;天生的聪明,优美的资质,温柔的性情,就是她们唯一的资格。”

虽然婉跟玛蒂尔德有同样的梦想,也有同样的命运,她们也因此一样感到痛苦。但是她们所处的社会环境与接受的教育不同,她们对命运抗争的方法也因此不同。

坤深知婉的痛苦,他也千方百计地让她感到快乐。当然只是感到,而不是得到。作为男人第一要务就是挣钱,让女人过上好日子。坤已经这样做了,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常常因婉的痛苦而痛苦,因婉的难过而深深地谴责自己,甚或比婉更痛苦更难过。因为男人有男人的自尊,男人是以让女人过上好日子为天职,并引为自豪的。

既然坤做不到,那么婉就得自己奋斗了。就是这一场“奋斗”让婉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自然还是莫泊桑这段话说得对:“人生是多么奇怪,多么变幻无常啊,极细小的一件事可以败坏你,也可以成全你!”

一个黄金周,婉从坤的视野里消失了。没有告诉坤她上哪里去,也没有说明去的理由。直到黄金结束过后一周,婉才回到家,回来上班。回来了,婉也没有对“失踪”半个月作出说明,也没有对自己的不告而去表示歉意。不过婉显得很高兴,好象这一次离家出走,便把一身的痛苦都抛在外头去了。

坤像路瓦栽先生(注:莫泊桑小说《项链》里的男主角)一样,只要妻子高兴他就高兴,所以他也就不过问婉的行踪。

婉,真的怡然自乐了好长一段时间。只要坤出外当家教时,她就会沉迷于一叠厚厚的照片里,喜形于色地模仿着照片里的动作姿态……

不久,传来婉提升为副科长的好消息。夫妻俩破天荒的第一次上了酒楼。这是把坤一个月辛苦家教所得变成桌上的美酒佳肴。坤真的做到了先夫人之乐而乐,后夫人之忧而忧了。

这一晚,他们重温了毕业前夕的激情交构,他们也忘记了应该到小康时才能要孩子的承诺。

又过了“不久”,婉感到有怀孕的先兆,一检查,果然是。她立即做了人流,根本没想过要征求坤的意见。坤只是在婉好几天非常难过的表情中,依稀地猜想到是什么回事。他不说,只是心里像刀剜一般。谁让自己没有让妻子过上好日子的本事呢?在坤的日子里只有一个字能概括他的心情,这个字就是“忍”。只有忍,只要忍,这个家才能保住;只有忍,只要忍,才能兑现让怡过上幸福生活的承诺。于是俊忍了,让刀不停地剜着他的心!

婉,第二次不辞而去。依然是没有告诉坤她上哪里去,也没有说明去的理由。

一阵雷雨过后,坤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家。老远他就看到窗户上亮着灯,就三步并着两步向“家”奔去。本来因为雷雨,家长以为老师不会来了,就让孩子早早地睡了。坤扑了个空,又不好意思让家长叫醒那位娇小姐,就又冒着雨走了。家长并没有半句的挽留。坤知道这个金钱化了的社会,有钱就是爷,用不着向“佣人”致歉的。可是无巧不成书,早回的坤却盼回了婉,满身的疲惫一下子化为乌有。

婉呆坐在木沙发上,面无表情,正抽着烟。抽烟看来是这次婉外出的最大收获了。瞧,房间里乌烟瘴气的,茶几上茶杯代替了烟灰缸——因为他们原来都不抽烟,所以就不准备这东西的——现在已经装了满满的烟头。有的烟头还顶长的,看来只是抽几口就扔了。

看到坤喜形于色的来不及放下伞就闯进来,婉还是不动声色。坤放下伞,转身进了厨房。一会儿热腾腾的方便面就端出来了。坤知道方便面并不附合婉的口味,但是除了方便面,已经“厨徒四壁”了——婉不在家,坤还需要准备食品么?一个男人有一餐没一餐的,有什么比方便面更方便呢?

出乎意料,婉却吃得顶有滋味的。一碗方便面囫囵下肚,婉才指了指放在沙发旁的一个条纹编织袋,努呶嘴并不说话。

坤收拾了碗筷,告诉婉已经烧好了热水,还把婉的毛巾、内衣裤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厨房里——没有卫生间——示意婉可以洗澡了。

婉洗澡去了,坤才打开纺织袋。有好几套西装、几件品牌衬衫、几条休闲裤,最让坤兴奋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这是坤梦寐以求的。

这一夜,婉没说话,他们也没有枕卺之欢。习惯了的分离,习惯了的沉默,习惯了的禁欲,习惯了的不眠……坤,只有负疚感,只有补偿责任,只有忍耐心!

坤发现只要他出了门,婉也隔三差五地出外“办事”,只是她从来不告诉坤办什么事。

这样“生离死别”般地熬过一年,婉又不告而去了。

不过这次倒不能说是“不告”,因为婉留了言:

坤,对不起!我只能作困兽的最后一搏了!如果我三个月后没有回来,请你按下面的号码给我挂电话。我会告诉你银行保险箱的密码和钥匙存放处。你可以打开保险箱,你可以在里面找到让你伤心已久的答案。

别了,坤!

有期的等待比无期的等待更为难熬!无期,俊可以用永不休止的工作,可以用嗜血动物吸血般地拼命挣钱,可以用像剪断高飞风筝的线的办法把牵挂虚化在飘渺无际的蓝天。可是,有期!永不休止的工作有了休止符。有期!挣钱就有了生命的限制。有期,风筝的线再也不能剪断,牵挂永久地萦绕心头。

是负疚感让坤能忍下他人所不能忍的忍。是责任感使坤负起他人所不能负起的责任。是补偿感令坤挑起他人所不能挑起的家庭重担。

三个月,不足百日!对坤来说,何止是三年,何止是三十年,又何止是三百年!

昏暗的电灯照着的荧光屏,坤写下了洋洋三十万字的《凄风苦雨三年缘》。昏暗的路灯照着的“打工”路,坤挣得了并积累了大大的第一桶金。昏暗的心灯照着的争气路,坤跋涉到了好遥远好遥远的目的地。

三个月过去了,婉没有回来!

坤,拨通了婉的电话。

婉,告诉了密码和钥匙的存放处。

坤,请婉回来共同创业。

婉,告诉坤再也不要等待,再也不要寻找,再也不要痛苦,再也不要自责,因为她从此到了她应该到的天堂。

坤从银行保险箱里取出一个包裹,打开了,是一张建设银行的存折和三本有着精美封面的日记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