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再也不能冷眼旁观了。
班会在一片松林里举行。
平时这里本是莘莘学子们晨读、午憩、晚课的好去处,更是情侣们幽会抒情的好地方。
十里松林,一片深绿。那松树不是原始森林那样树靠树的,而是专为校园布置的,树与树之间都有近十米的距离,还在几棵树、几棵树中间留下块空地。树下设置些椅子,小型雕塑,还有地灯……林间空地上,马尼拉草常年长绿,四周除了地灯还安装了样式不同的高柱灯。每个空地都起了个十分动听的名字。诸如,静听书声、绿波追碧、鸟鸣诗韵、平明白羽、绿斗芳菲、百年树人、雅韵逸风……不一而足。
今夜这片林地失去了平时的宁静。各个林间空地,几乎都成了班会的会场。
俊的99—3班在一块叫“书意万重”的林间空地上举行班会。说是班会,其实是个话别会。同学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他们的悄悄话,而置辅导员、班干等于不顾。班长的开幕词还没演讲完毕,就有情侣离席、密友私奔、政客赴宴、游子返乡……会场上就剩下了辅导员、班长和像俊这样的几个“独行者”了。就这么几个人,也还不是一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道。几声“拜——拜——”也各奔东西了。
从会场到宿舍,不长的一条林荫小道,俊足足走了大半夜。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出这十里长松的。同窗四年,终有一别,这并不是俊踟蹰的主因。他花了很多时间在检讨自己。为什么自己在这“执手相看泪眼”的时候,却孑然一身呢?他不明白,这四年间,自己一向“仗义疏财”,并以“公仆”自居,怎么就没有得到应有的友谊、友情、爱情呢?
俊扪心自问,“天下”人负我,难道是我负“天下”人么?不,我们互不相负。那就是阴差阳错了!
俊,虽然宛然若失,但有件出乎意外的事却让他聊以自慰。那就是他莫名其妙地被留校当助教。俊是“被”留校当助教了。不是他主动求来的。
俊不明白“被”当助教有什么好。当下,仕途千万条。当公务员抱的是铁饭碗;投外企抱的是金娃娃;办公司抱的是钱箱子;创专利抱的是百宝箱……唉!当什么助教。你就是当了教授,还不是“教授教授,越教越瘦。”时下谁还愿意当呀!
俊又换一个角度想,社会竞争激烈,你要是要“抱”个什么什么的,非要你一番努力,百般钻营不可。白捡个“穷教书匠”当当,又有什么不值得呢?
可俊不明白的是,“被”当助教这么个便宜事怎么就平白无故地落到自己的头上呢?他还想,也许就是这个“平白无故”地当上助教,才使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吧!
这个“也许”,就在这里“解密”了吧!
俊的父亲办了个轧钢厂,利润颇丰,也算得地方上的首富二富的。本来一个独生子不愁吃不愁穿的,去打什么工呀,只要子承父业不就顺理成章了吗?可是俊却不愿意。他说他是读文科的,只懂之乎者也,不懂生铁焦炭,要是把工厂交给他,总会弄个鸡飞蛋打,本利无着。父亲没了主意,就想给他谋个“闲差”,混混日子。到时候——比如自己无法支撑,或者说活不了了——他还不是要赶鸭子上架吗?
打定主意,俊的父亲通过哥的姐的关系,硬是打通了高等学府这个清水衙门的门的通道——花的银子,足够俊一辈子挣的工资了——就给安插个助教什么的。
不过俊并不是没有才气,他可是个才子呢!在学期间就已经出了几部短篇小说,散文还结了小集呢。他是个名副其实的助教。但俊确实不知道他的父亲“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花花肠子。可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呀!俊不知道,可小道消息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俊自己倒成了施行“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计策的人。这个秘密一公开。大家说俊的“仗义疏财”“甘当公仆”是明修栈道,是收买人心、掩人耳目;而花钱买职是暗渡陈仓,实打实收。有了这么个评价,难怪同学们对俊另眼相看了。他自己不独,也被新科学士们“独”起来了。
就这样毕业了,就这样孤寂地走出了十里长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