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岁那年,琪到台湾办画展。瑶的画像被挂在最抢眼的画屏上。琪在台湾的名气本来就很盛,这次画展又是他的精品展,所以参观者可谓摩肩接踵。自画展剪彩当日起,琪就发现有一身黑衣却满身珠光宝气的年轻女子长时间地站立在瑶的画像前。而从这天开始直到画展最后一天,她都日日如是。作者是不应该干扰参观者欣赏的,琪当然知道。但黑衣女子的行径太为奇特,不免心生好奇,琪就靠近她想探个究竟,弄明白她是怎样的一位女子。不看则已,一看,他的眼睛就再也离不开她了。
“我不去描述她有多美,就是我见到她也有惊艳之感。可是对琪说来,她的靓并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她跟画中人十分相像,岂止相像,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琪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会久久伫立画前。难道她——跟瑶有什么关系?
“瑶的失踪有些蹊跷。研究会被洗劫以后,她曾经出现在会址中。她把劫后所余作了处理,把得到的一些钱与银行余款,以琪的名义寄回琪的老家。从此瑶就像在人间消失。还有令人不解的事,那就是大陆开放后,琪几次到瑶的家乡查询,可连她的家人也在解放不久就搬走了,从此也音讯全无。瑶是独女,父母是乡村教师,视女儿为掌上明珠。一定为了瑶,老人家才跟瑶而去。为了什么不便告人的原因而故意销声匿迹。
“看画的黑衣女子注意到琪一直看着她,就走到陷入沉思的琪面前。她把琪从追忆中唤醒:‘先生,你是这幅画的作者?’琪抬起头来,仿佛站在瑶的面前,讲话的语气就带着激情:‘是呀,承蒙垂爱,让您在她前面留连数日。您能在贵宾簿上留言么?’黑衣女郎也很直爽:‘当然,能在先生的画展上看到跟我相貌极为相像的肖像画,荣幸得很。’
“年轻女子留言以后,提出了个问题:‘敢问先生此画的模特儿是谁?’
‘是我女友。’琪简单地回答了。
年轻女郎又提出个问题:‘先生能将此画下赐给我么?’
‘对不起,她已经二十多年音讯全无。她是我的心、我的梦、我的全部。我怎么可以把我的唯一……’琪的回答带着悲凉。
‘我知道先生是难以割爱的,不过……’黑衣女郎进一步祈求。
‘不管什么条件我都是不会答应的,请您海涵!’琪委婉地坚辞。
‘先生,我可以到府上讨教么?’女郎感觉到琪不容置喙,就换个角度设法接近琪。
琪也发觉了年轻女子有所求,就爽快地答应了:‘欢迎,这是我的名片。’”
俊看看智,智仍然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俊看看玫,玫张大了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像在思索着什么。俊想唤醒他们,但怕打破了父女俩的对话,将引起思想的雪崩,于是欲言又止……
“当天的夜里,年轻女郎就出现在琪在台湾的画室里。
“女郎仍是一色皂衣,只是褪去了‘珠光宝气’。褪去了珠光宝气的女郎更显清纯雅致。琪注意到女郎并没有把所有的珠宝都褪去。她唯一保留下来的是那黑衣胸前露出的大部分双乳乳沟间的一颗玉珠。玉珠是用红丝线吊着的,简朴得好像跟主人的身份不配衬。哦,不能算是唯一,因为琪还发现她的手腕上有一对玉镯。这玉镯让琪感到似曾相识。女郎脸上罩着的一层面纱。那面纱使伊变得朦朦胧胧。她在画室里落步款款,引得琪注意起她脚下所穿的鞋。一见这鞋,琪惊讶得睁大眼睛。这双鞋极似当年他送给瑶的。那年代的款式,现在是买不到的。它出现在时麾女郎的脚下十分蹊跷。
这是琪第二次感到这女郎的蹊跷了。
“琪请女郎在正对挂着瑶巨幅照片的沙发上坐下。琪是有意这样安排的,因为这女郎身上有太多的谜。”
俊注意到,当智说到玉器时,玫看了看手腕上的玉镯。当智讲到瑶的照片的时候,玫又凝视着正对着智的瑶的照片。俊的目光被引向了那木框里的照片,这是俊第一次认真看这张照片。俊看一眼照片,又看一看玫。他惊奇地发现玫酷似照片上的人。这时候,俊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命题——黑衣女郎像瑶,玫也像瑶,那么三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呢?于是俊的脑袋就像拨郎鼓似的,在瑶的照片和漂亮的玫的脸蛋上摇来晃去。
智喝了口茶,他又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对眼前这两个年轻人的表情变化,他全然不知。
“女郎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这跟她文秀的形象很不相称,又让琪不知所措。
‘我是瑶的女儿。我的母亲是在保护先生留下的研究会社产时被游兵散勇强暴的。据说强暴她的还不止一个!她处理好先生的财产后,就回到了家乡,因为她发现自己怀孕了。我的外公坚决主张打掉孩子,可外婆却认为孩子没罪,还是生下来再说。于是一家人搬到了不为人知的地方……’
‘那么瑶呢?她……’琪追问。
‘母亲生下我,喂我十个月的乳汁,就……’女郎泣不成声。
‘瑶就怎样了……’琪再也按奈不住,霍地站起身来,大声地追问。
‘母亲,她……在一个晨曦初露的早上……慢慢地走进大海……’黑衣女郎垂首伫立,珠泪连连。
‘瑶……’琪大喊一声昏阙了。
“琪叔,他……”玫动情地站起身来。
“玫儿,你坐下。琪,他没事。如果有事就没有接下来你的故事了。”智安慰玫。
俊发现玫的两只大眼睛忽闪着疑惑的光。
“琪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赤裸裸地躺在同样赤裸裸的女郎身上,下身还……。晖又觉得很蹊跷,不是吗,自己昏迷过去是由于悲伤过度,不见得醒过来。而人在昏迷中,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女郎见他醒来,扶起他说:‘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当然只能是地下夫妻。你昏迷以后,我灌醒你,但你醒的时间太短暂了,因为我在灌给你的开水里加了药。这种药既能催情,又能让人在不清醒状态下行房事,是黑社会常用的。你一定要问,我为什么要献身给你呢?你至少大我二十多岁。这样的事要从母亲那里说起……
“女郎告诉琪,她二十二岁大学毕业那年,外公去世了,外婆悲伤过度也生命垂危,临终前给她一封瑶留给她的信。
信中是这样写的:‘我的女儿,至今妈妈还没给你取名,外公外婆也依着我的意思,没有赐予名字。我们约定在我死后,到你上学时,我的心中人没有来找外公外婆,那就用思琪为名上学。
我的女儿,你不怨妈妈狠心抛下你。妈妈实在是无颜活在这个世上。我不给你起名,是因为至今不知道你的生父是谁,但我知道他是一只禽兽!在你身上流着禽兽的血脉,也流你母亲的尊贵、纯洁、聪慧、美丽的血液。你接受的遗传基因,是父本的多,还是母本的多,还是二者平而分之,从十个月你的身上还不得而知的。
我心中人有两类:一类是情人,他们第一个就是琪,第二个是智,还有研究会里的画家。外婆那里有他们跟我的集体照片,你还可以看到琪与智个人照片。第二类是仇人,那就是强暴我的一群禽兽。他们中有一个同伙叫他郭槐的国民党军少校,他是第一个强暴我的,而且时间久达整整一夜。他最有可能是你的生父。我很奇怪,接下来强暴我的至少有十个,本来这样一般是不会怀孕的,可我却怀上了你。所以据推断,你的生父是那个独占我一夜的豺狼。妈当时想过,如果就他一个人霸占了我,那是天命,我接受。我会放弃我的情人,而委身于他。可是,这豺狼却让他的部下继续糟蹋我,那就是仇!我要让他的女儿替我报仇!
这两部分人都有可能找到你。如果是我的情人,特别是琪找到你。你可以把这封信给他。他会跟你同心协力为我报这个仇的。妈相信琪是不会结婚的,因为他的心中只有我。如果他找到你,或是你找到他,他果真没有结婚,你也已经成年,妈求你代妈嫁给他。如果你接受的遗传基因是妈的多于那个禽兽,妈相信你一定会这样做的。妈虽然不相信姻缘天注定!但妈的基因中已经铸就了这段因缘,这就是姻缘天注定了。因为我们一家人都隐居起来。这两帮人可能都找不到你。那么成年后,你就按你的方式去做吧!报仇还是报恩一切凭你,妈在黄泉之下将毫无怨言!’
“女郎告诉琪,果然两拨人都没有在她成年之前找到她。于是她就按自己的方式寻找仇人。首先她偷渡到台湾,可是一到台湾她就落入了黑社会老大手中。有幸的是,她长得漂亮,要不,她的下场一定是被轮奸后卖入色情场所。老大很宠她,她也想借黑社会的力量报仇,于是她就耍尽女人的所有伎俩,取得了老大的欢心。我现在可以十分自由地行动,因为我跟老大生了个女儿。在黑社会里,我有个名号,叫黑七姐。得这个浑名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我喜欢穿黑衣服,又是老大的七姨太。其实不然,我穿黑衣服是为妈妈带孝,此仇不报就永远‘黑’下去。
“据思琪估计,郭槐少校的年龄应该稍大于琪和我。他应该从国军中退伍出来。这样的人肯定会在各种娱乐场所出没,所以她就专在这样的地方寻找。又根据外婆说,妈妈是画家,那禽兽临走时,还抢走了妈妈的许多画,所以他也可能在画展或画廊出没。她就在这样的场所找寻。一年多的寻找,足迹遍布台港澳。要不是在琪的画展上看到妈妈的画像,她就可能到美国寻找……
“我在你的画室里看到了妈妈的照片,我断定你就是琪。但,我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瑶,我已经黑了。这也是命中注定的,你只能得到二手货!但我毕竟完全了妈妈的夙愿,所以希望你不要嫌弃我——一双破鞋!
“琪激动地拥她入怀,并且称她为思。因为在瑶说来是思琪,而在琪说来则是思瑶了,两者共有的就是一个思字!思幸福地躺在琪的怀里,她把极似瑶的胴体,尽情地展示于琪。琪不停地抚摸她的双峰和长发,在思激昂的性欲到来之际,又一次次地在清醒的状态下进入爱的回忆……”
俊,觉得这故事好像在电影里看过,只是他对思琪还是有些偏见。因为他认为女代母僵有些不合理。这真的是瑶生前的安排?
玫,一阵阵地脸红。她已经知道了故事的结尾——琪没有结婚,怎么会有女儿——我一定是琪的私生女了!但有什么好脸红的?我是复仇之剑,我要坚强!
老人仍然在悲伤的回忆中挣扎。
“第二年,琪与思就有了女儿,就在他们沉浸在欢乐中的时候,黑帮老大找来了,因为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竭尽所能折磨琪与思。琪与思只求一死,但希望能放过思的两个女儿。大女儿是大哥的血脉,放过她当然容易。而要放过让他戴绿帽子的琪的女儿,那就难上加难了。最后,琪以交出自己所有财产作交换,把女儿托付给我。但当我去现场接女儿的时候,老大却要我交出一笔巨额的保证金。我只好交出所有的财产,不足部分以我的年金作保,就是要在今年内交清,不然,他们有办法再次劫持我的女儿——不,琪的女儿。所以我才签下了你们看到的文件……”
“琪……叔……他们……呢?”玫含泪启齿,一字一字地挤出这句话。
老人泣不成声:“我只接回你,他们是不让我见到思琪和琪的。从那以后,我就没有见过他们。我并不心痛我的区区之财,那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我担心的只是我女儿的安全呀!好在现在我们住在大陆,我相信我们能得到保护。女儿,你要处处小心啊,黑社会可是无孔不入的!”
玫扑向智,声声和泪:“爸,你就是我的亲爸。没有你从襁褓中救活我,世上哪有我这支复仇之剑呢?爸,谢谢你告诉我,我的身世将让我剑出鞘,不回头!”
说罢,父女抱头痛哭一场。
俊被这感人肺腑的故事,真实的世事感动得泪流满面。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有泪不弹并非男子汉。他向面前的悲痛欲绝的父女表示,他一定会联系有关部门,保证父女的安全。
禄福的董事会开了三天,除执行董事外,各分厂的厂长也参加了会议。会议的内容是商业秘密,外人当然无从得知。不过会上宣布奖给怡一辆宝马却是集团里人人皆知了。
会后,怡被董事长留了下来。她们在做了一次深谈。
“怡厂长,我们之间可以开门见山地谈一些你我都关心的事么?”端放低身价,诚挚地说。
“董事长,你需要了解任何情况都可以。我将如实以告,同样是开门见山。”怡自信满满的回答。
“你跟加工厂和鞋材供应商交往中是不是有收受回扣?”端直指要害。
“有的,我已经把所有的回扣登记入账,返回收入账中,以备审核。有案可查,请董事长随时到财务部处核对。”怡胸有成竹地平静地回答。
“我已经让财务监督处看过了你的往返帐目,今天问你只是为了封住多话的人的嘴。因为我们公司里也是鱼龙混杂的。请不要介意。”端在鱼龙混杂这个词上加重了语气,似是有所指。
“公司查帐,例行公事。我有什么好介意的。”怡的语气很平淡。
“没有就好。这里有份总经理在前两天签的吸收外股文件。就是我来的那天,你跟你的男友也在办公室的那天。你能把签约的详情说说么?”端转换话题,以例行公事的语气说。
怡注意到端在提到日期时,特别强调了两个“那天”。怡特别警觉,但她知道坤是个绣花枕头,是个脓包,他是不敢把真情暴露出来的。所以怡就把这个“脓包”坤拉出来做挡箭牌。
“正是那天我提交给总经理的。不过这件事的意向说明和可行性报告已经提交多时了。对方是由一位供应商牵头的散资,集中起来可以占我厂的资金50%。但总经理答应给了51%。因为从分厂看,他们是大股,但从总公司看,那些股份就小得可怜了。”
“为什么要吸收这些散资入股呢?”端紧追不放。
“在大陆,分公司的资金常常因不明的原因而感执肘。至于什么原因,作为基层负责人,就不得而知了。我只是执行了总经理的意图。”怡也紧抓住“脓包”不放。
“我只是问问,还是那句话,不要介意哟。”端以退为进。
“不会的,我只是执行总经理的交办的事。”怡以守为攻。
怡跟端谈完话已经华灯初上。她当着端的面拨打了一个电话后才离开公司。
怡约俊在海蓝蓝会面。
怡的宝马后面,紧跟着一“匹”宝马。当怡挽着等在音乐茶座外俊的手亲亲热热地进入茶座时,那“匹”宝马就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