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十姝走到德吉边上坐下。
德吉鼻尖动了动,阿吉身上的味道很香,那是草原没有的香味。
“阿吉,我能看看你的飞机吗?”
“当然可以。”京十姝想,她没见过芒果,大概率也是没见过飞机的。
德吉笑的时候,会露出银白的牙齿,“阿加说,外面到处都是飞机。”
京十姝:“你想去外面?”
德吉摇摇头,她的两个辫子来回摆动,因为太长太重,所以幅度很小。
“我不想。”
“为什么?”
“我走了,就留阿乙一个人了。”
京十姝盯着她的眼睛,那么明亮,和她见过的眼睛都不同。
两人静悄悄地坐了一会儿,德吉突然指着羊群说,“你数数这里有多少只羊。”
京十姝一眼看过去,大约有六十几只的样子,她又开始细数。
“有八十只,对吧?我每次数着都有八十只。”
京十姝一愣,正要开口,又听见她说:
“我应该数错了。”
“阿加没教我,也没教阿乙,他是我们家里唯一读过书的人。”
德吉才十五岁,可她一天书也没有读过。
不知怎得,京十姝突然不是很想告诉她到底有多少只羊,于是她问:“你的阿加呢?”
阿加就是爸爸的意思,京十姝知道。
德吉站起来,用手对着太阳比划了两下,“在那边,他往那边去了,坐着车子。”
“他说,两百天之后就回来。”
可是他只教阿乙数到五十,所以德吉也只能数到五十。
“两百,很多吗?”
德吉逆着光,问京十姝,不等她回答,她又自顾自说。
“你是不是也跟我一样以为不多,我刚开始知道的时候可开心了,因为阿乙说两就是二,很快就能数到二。”
“我已经十五岁了,他走的时候我才十岁,我都记着呢。”
每到牧草疯长的时候,就代表她又长了一岁。
生活在草原的公主,只有草原记得她的生日。
德吉很快又坐回京十姝身边,她拨弄了一下额前被风吹乱的头发,嘴里叼着一根绿草。
京十姝以为她要抱怨思念沉重,又或者无法数到两百的窘迫。
德吉却只是呸呸两声,将嘴里的草吐出来,而后露出洁白的牙,自豪说:
“以前我不知道阿加有这么厉害,可以数到两百。”
德吉以为两百是最大的数字。
京十姝笑不露齿,附和道:“是很厉害。”
德吉突然站起来,用绳子套了一只羊过来。
“今天我们杀这只肥羊,到时候阿吉可一定要尝尝,我把羊腿留给你。”
京十姝伸手摸了摸羊,应了一声“好”。
又过了一会儿,德吉摸了摸羊肚子,估摸着它们吃饱了,开始往回赶。
京十姝在边上全然没有帮上忙,德吉一个人赶着几十只羊。
他们回去之后,阿乙立马就将德吉说的那只羊拖了出去。
德吉将京十姝带回帐房里坐,给她倒了酥油茶。
京十姝看见她送的水果盒被摆放在桌子上,于是她提醒德吉,要把里面的芒果早点吃完。
德吉目露遗憾。
“我还以为有什么办法能保存下来,到时候可以给阿加也尝尝。”
就像风干的羊肉一样,保存很久。
京十姝捧着一个小碗,小口喝着酥油茶,“等你阿加回来了,我再寄给你。”
德吉摇摇头,没有再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不相信京十姝会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