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兰是一名会所里算资格比较老的足疗技师了。说她老,年龄仅仅是一个方面,她已经有三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店里,技师大多都在二十岁上下,像若兰这样还能留在店里用的,一是因为手法技能,二就是她能说会道善于应变,这两点,她都有。
若兰与推拿的老林是一对夫妻,两个人的年龄相差有十三岁。若兰与严少同龄,是金帝酒店临开业前,严少在若兰先前工作的会所消费时认识的。严少见她长相较其它技师漂亮,看上去人又干练,便有意请她到这边来。若兰也觉得在一个地方呆得久了,需要换换新的环境,所以换一家店也是她心里盘算许久的事情。
每个行业都有行规。就像他们开会所来说,客人到一家店里消费,有喜欢找熟悉的技师,但大多是喜欢找面生的,所以,一般一个技师在店里上班一年左右,就要有所变动,不是单位里裁减,就是技师自己辞职。
若兰辞职说到严少这边上班,她男人老林先是不同意。老林知道,在这样的场所上班,对女性来说诱惑太大,毕竟女人为男人一对一服务,天长日久难免会生二心。
老林对自己是没有信心的。男人与妻子以同样靠双手来挣钱,从任一方面来讲都不存在优势,何况他们还是老夫少妻,这十三年的年龄差,不说有代沟,形象上也有明显的落差。
老林也认识严少,因为严少跟若兰说这件事的时候,当时他就在若兰的旁边。妻子去留他是无法左右的,因为他知道若兰的个性,要强、倔强,不然当初也不会嫁他这大十几岁的男人,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不能让她落单,她到哪自己就跟到哪。这主意拿定后,他站在一旁对严少说了老婆去他也要跟着,他本以为自己这样说事情就可能不成,哪知道严少一口就答应了,这也是真的难为他了。
严少到休闲区的时候,若兰正在给一位点她的客人做脚。
大厅昏暗的灯光下,稀稀拉拉的大概有二十多个客人躺着,屏幕上连续剧的情节吸引着大多看客的注意力,却丝毫没有吸引闲在一旁的老林。
老林倚靠在最后一排的沙发床上,时不时的昂起头去看隔了几排床位正在为客人搓脚的若兰。若兰一边手上不停,一边笑咪咪与客人低着声说话,由于电视声音的影响,老林隔着距离一句也听不着。
声音这东西也怪,几个人同样的距离,它若专注于传给你的,你便能听到大概。而它要是无意于你的,任你怎么费力也难听到什么。你要是想从嘈杂的两股声音里,把你想听到的声音单独提出来,就更不可能了。
此时的老林,就是想把自己老婆和人家窃窃私语的声音,单独地提到耳朵里来,怎奈他得到的就是一片噪音。
严少站在休闲区的门口,先看了一眼这不知所措的男人,再看看正和颜悦色与客人说笑的若兰,他知道这般尴尬的境地,在会所里每天都可能见着。
其实,严少当初同意老林跟着若兰一起来,也有他自己的想法。现在所有的大型休闲场所,都是在实行异性按摩,男人为男人推拿敲背早就已经行使不通了。你老林到时会因为生意不上手,自己打退堂鼓的,这不需要自己到时候说。如今看来情况真的按他的设想进行的,扬城本地的客人他大多已做不到了,只有从客房过来消费的一些客人,因为人数多,老林可以插进去,也算是浑水摸鱼吧。
桑拿部一共二十多名男女技师,她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每天大多要单对单的为客人服务,这其中有很大的利害关系,制度的约束,与看人对待,需要管理者有一双敏锐的目光。当然了,这些对于严少来说,已然算不得什么。
今天的包厢基本客满,三十多个包厢连平时留给严少休息的505都上客了。
包厢小吧台的服务生王娟她玲珑得很呢,严少平时休息的房间,不到最后一个包厢了她都都不会安排。王娟与同在包厢服务的小许都是安徽来的,虽才二十一二岁的年龄,来扬城打工都已经有四五个年头了。这两个小姑娘家里的经济条件都不算好,平时自身也比较节俭,她们把这份节俭的品质还带到自己的工作之中,比如过道的灯光与房间里的空调,它们什么时候需要打开,或该在什么时候关掉,以及空置和外面天气的感受,都掌握得妥当。
严少到小吧台时,小许正带一位客人往前面包厢里去了,只有王娟一个人在吧台前整理着杯子。她见严经理过来,便把身子往墙边靠了靠,以为严少要进吧台里面去,这是给他让一个过道来,因为手上沾了水,只好展着手臂,对着严少扬着脸,似笑着自己的这般作态。
严少没有进去,只站在吧台前问她:“累不?”
是的,累不累是严少常常对员工们说的一句话。
“不累,”王娟一边回答,一边拿过84消毒液弯着腰往红色的塑料桶里挤了一点。
她见严经理没有进吧台的意思,便又侧着身子把先前撤下来的茶杯,一个一个的轻轻放进刚才比兑过84的水里。
严少平时对这些从外地来的服务生是特别关照的。他知道食堂的伙食虽然不差,但整天吃食堂的饭菜,有时营养会跟不上。
有一次,楼下饭店的胖老板上来休闲厅午休,他便靠过去和他说了,以后下面有人家办酒席,有未动过筷子的于净菜,特别是荤的整鸡整鸭能送点上来,给这些年轻人改善改善伙食。
胖子和严少因为平时关系也比较好,对于这么个顺水人情,自然是能够照办到。
此后,是凡遇到有人家办酒席了,有整锅未动的鱼肉等,胖老板都会差服务员给端上来一两盆。
严少允许王娟她们把砂锅端到过道东头的棋牌室那边。王娟她也知道,这是严经理把她们当妹妹一般看待,所以在上班的时候,哪怕再脏再累的活,她们也不会抱怨,小许那口气:年轻人再累,睡一觉醒来就又来劲了。
严少和王娟两个人正说着话的时候,小许从过道那头走过来,左手在不停地扶摸着自己的右手面,脸上还有些没好气。
严少和王娟两个人都看出了事情,一定是在客人那边吃了什么亏,果不其然,没有用问。小许便说了:“妈的,这个色鬼,把他带包厢,他让我坐在他旁边,说有话要与我说,我又不认识你,与你有什么话说,我没睬他,他就硬拉我的手,我使劲挣脱他,把手都弄红了,呸!呸!呸!”小许没好气的又拐过头去,往那包厢方向呸了三口。
其实,这样的事情,在这样的场所里,是时有发生的。一个个客人在外面看上去人五人六的,只要是到了这里,有时整个人就变了,变得人模狗样都不如,然后再等他们穿上自己的衣服出了会所的门,又一副假正经的嘴脸装出来。
这一点,严少是太了解了。大多数人的真实面目是被隐藏了的,人的本性虚伪,是不需要找任何东西来证实的,每个人自己的心里就有一杆秤,每个人都能窥见自己身上的优缺点,除非你觉得那些负面的东西不算什么。
严少摇摇头,重重的从鼻子里出了一口气。面对这种情况,往往也只能是摇摇头作罢,休闲场所,鱼龙混杂,你要是讲究天天都有架吵,时时都有架打,做生意你得忍耐啊。
严少让小许先去女浴区那边把手洗一洗。这刻,刚才被带进包厢的那个客人打开门吵吵的喊着:“服务员服务员,服务的技师呢?给我喊一个过来。”
严少让王娟不要作声,自己则回了一句:“好的,好的,马上到,”
是听到客人喊要服务,吧台旁技师房里,6号探出头来,问:“是客人喊服务啊?”
严少看着她披头散发的样子,说:“让9号去!”
技师排钟都是按顺序的,想来6号应该这个时候排头钟。但这个行业里,也有它自己的做法或规矩,就是遇到酒多或难缠的客人,还需要从技师里挑相对应的老手去扛,不然,这种服务让生嫩的技师去做,可能做不了一半就下来了,也有可能服务做了,客人不满意,不认这个单子。老江湖客人就需要老江湖的技师去应对,这是惯法。话又说回来,你要说社会上的这些老江湖,他们与场所里的许多技师过招,根本上无胜算之可能。
一位技师,一天至少要为五六个客人服务,每一客人的性格又不相同,每一个钟点至少要服务到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的时间,与客人说话沟通,每一步她都在察颜观色,最后是要让他心服口服签字认可,即便有不服气的,也让他无可奈何,从事这个行业的,她们一年、五年、十年,要接触多少个人,要听多少人的鬼话,她们是以鬼话对鬼话,她们有时候编一个故事,会把这个故事重复不停地对许多个客人讲起,讲到最后,连她们自己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严少所喊的9号技师就能做到这一点。她二十七八岁,个头一米六七,长相虽说普通,但一张嘴从不饶人,从扬城刚有女性进入这个行业,她便是头一茬,她也算是老实,许多与她共事过的姐妹,在各种诱惑下,有的傍了大款,有的是攒了不小数目的钱。她呢,就这般大大咧咧的做事,大大咧咧的做人,就落得个辛苦与自由,钱真没余下多少。
9号技师推门进那包厢门内的时候,那六十多岁的男人正如一条被刮了毛的白皮猪搁在窄窄的床板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见着女人到了自己的床边,他一个跃身从躺着床上,就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