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前的名字叫曦露,就是清晨的露珠。我开始努力忘却这个名字,上帝原谅我,我必须这样。
这一天对我的意义非凡,是我决定复仇的日子。
我的死,曾一度让他如过街老鼠一般,他和她都很不好过,所有认识我的朋友都对他们敬而远之。葬礼上,我冷眼看着他和她被我的室友们拒之门外,“她已经要去了,你们就让她真正开心地走吧,算你们积一回德!”他还企图往里面进,因为这个时候走似乎是很丢面子的事情,看拉我不能再袖手旁观,于是我缓缓走上前去……
那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让很多人到现在都惊诧不已,因为那几日的天气不错,风和日丽,气温回升,但这一阵风就太诡异,仿佛是从沉睡万年的古墓里来的,假带着一种凝重的令人窒息的阴冷和苍凉。更奇特的是这风从倚门而立的那些女孩面前轻轻怫过,直冲那两个人而去,整个不过一分钟,很多人以为是自己做了场梦。后来为了避免他虚伪的“凭吊”我,我在墓前设置了屏障,让他一靠近就头晕不已,那是我的幕,不允许他玷污。
之后据说他俩同时生了场病,各自回家告假养病去了,那场风的确太冷。今天,他病愈返校。
我默默地在校园里徘徊等待夜晚的来临,人们都说鬼白天是不出门的,因为怕光,但好像我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已经不再是人,所以昼夜不再能影响我。周围来来往往很多男孩,我和他们擦肩而过,看着他们生动的面孔,我从心底里希望他们能都好自为之。
夜幕降临了,每到夜晚,无论是阳间还是阴间都会有故事发生,夜晚永远都是酝蜋故事的好背景。我走近他的寝室楼,并非是想守株待兔,他现在在哪里我很清楚,只不过想多让他逍遥一阵,等他尽兴回来后再动手。
夜深了,我再林荫道上徘徊,偶尔有一两个小妹妹从我身边匆匆走过,我庆幸没有现形,想必她们此时心里就担心这个。风轻轻吹动地上的落叶,落叶再有规律的跳着舞,我想我的存在,增添了某种萧杀的气氛。
“哗,哗!”我抬起头,不远处有个裹着黑色斗蓬的老人,背向着我正在扫地,背影在风中微微颤抖。我走近他,不由产生一种怜悯之情,这么晚了,难为他老人家还在操劳。这个世界真的是这样,有人求好死,如我;有人求赖活,如他。我挥了挥袖子,卷起一阵风,帮老人家把落叶集合成一堆。
“姑娘,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去吗?”一个嘶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急忙环顾四周,除了我和那个老人,没有第三个人,老人依然背对着我在扫地。难道是我听错了?我开始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
“嘿嘿,姑娘,不必找了,我就在你面前。”这次我听清了,的确是那个老人在对我说话。
“你能看见我?”我冷冷开口道,“你不怕吗?”
“如果怕的话,就不会看到了。”老人背对着我从容地回答,“我能看见很多东西,包括你的善良。”
“哈!我善良?笑话!”我大笑道,“知道我手上有无辜人的血吗?他么再可恶也罪不至死,但我杀了他们!”
“刚才你背负着自己的痛苦,还不忘记帮助一个老人,足见你的善良。说到杀那两个人,第一个是气数已尽,第二个载在你手上,也是前世的因果,因为毕竟人有人道,鬼有鬼道。如果一定要说罪孽,你杀了自己是最大的罪孽,但是你毕竟太年轻,或许也是前世躲不过的劫。可现在,”老人转过身来,翻开他斗蓬上的帽子,我看见一张苍老而刚毅的脸,“悬崖勒马吧,曦露。”
我呻吟了一下,已经太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我一直在极力忘却这一切,但不得不承认,这个名字的提起对我依然是刺痛。老人显然注意到了这一点。
“你该把这一段真正作为你的前世了。”
我凝视着这个老人,“你是来劝说我放弃复仇的,对么?”
老人微笑颔首。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不分是非一概站到处于劣势的人的一边,难道受害者必须一味沉默束手才可以有资格博得同情和支持吗?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如果没有他,我和那两个人都不会死,他罪孽深重,为什么要劝说我放过他?”我愤怒地无法自己。
“你误会了,我劝说你放弃复仇不是为了他。”老人缓缓开口道,“他的确罪孽深重,但他已经或者即将遭到报应,他所做的一切你最清楚,显然他已经不值得你再爱,又何必值得你复仇?”
我沉默不语。
“你为他而自尽,已经不值得,现在为他耽误你的轮回,是否又值得?鬼与人一样,没有多少光阴可以消耗,你已错过一回,怎能一错再错?”
我依然沉默不语,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老话你一定听了很多遍,也有人说这话不准,认为很多恶人的能逍遥一生一世,其实他们都知其一不知其二。”
“最有资格评论这话的人是我,我看过形形色色的人的一生,舞不符合这古训,太多恶人,别人看得到他的表面锦衣玉食,又怎知他心中终日惶恐不安?看得到他白天声色犬马,又怎知他夜晚的惊魂恶梦?终于某天呜呼哀哉的时候,别人看得见棺材的富丽堂皇,又怎会看得见他尸体上残留的冷汗?就算小奸小恶之人,也会得到跟他所犯罪孽相当甚至变本加厉的惩罚,因为这些人脑海里教唆他们去作奸犯科的东西,一样会教唆他们不同程度走向毁灭,这是天意,是天命,你又何必去涉足其中?”
“这么说来,我一涉足,似乎是便宜他了。”我基本明白老人的意思。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你这么想,仍不是我这次来的目的。”老人很肯定地回答。
风一阵阵地吹,好像大了起来,我探究着老人的眼神,想弄明白他到底是什么意图,我感觉老人也在研究我。我就这样和他对峙着,风吹动他的斗蓬和我的风衣,一黑一白,随风飞舞。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他要回来了,正在向这边走来。老人显然也感觉到,于是意味深长微笑地看着我。
“我知道你一定不甘心就这样离开,还想和他见一面。”
我点点头。“但我可以不让他看见我,我只想看看现在的他是一副什么样子。”
老人颔首不语。
他走近了,冷风让他缩着脖子弓着背往前走,多日的熬夜让他的脸显得浮肿,我突然觉得这个人实在是让人觉得恶心和猥琐,真不明白我怎么会为这个男人寻思结束我年轻美丽的生命。
顿时,我明白了老人的一番用意。为这样一个人浪费我的时间和功力太傻了,生前已经傻得要命,死后还执迷不悟的话,那便可谓是冤死的孤魂野鬼。
看着他慢慢消失在楼门里,我转身望着老人,眼里满是泪花。
老人依然微笑着,“你都明白了,很好。相信来世的你一定会很优秀。”
“可我还有放心不下的事情。”
“你是担心那两个人的失踪在校方那里悬而未决吗?尽管放心好了,这些后事一般都是我来办的。”老人挺直腰身,手中的扫帚恢复成他惯用的长柄镰刀。
我第一次对着老人微笑了,“是的,”我说,“我该走了,下辈子的爸爸妈妈还在等着我呢。”
我在风微笑着和老人作别,他真的很慈祥很和蔼,我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人们都怕他怕得要命。
月亮出来了,我抬头贪婪地沐浴着她的光辉。渐渐我感觉我越来越轻,身体轻飘飘向四处荡漾,然后突然被一股及其强大的力量吸住,已惊人的速度向一个方向坠落,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超越了所有极限,所有意识在一点一点被剔除,剔除……一片空白,极度的窒息和压力压迫着我,我拼命反抗和挣扎,尽力腰把头伸出来呼吸新鲜空气……
曦露的室友在这天晚上同时做了一个梦,??梦见曦露安详地对着她们念了一段似曾相识的经文:“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生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也就是这一天,学校附近的医院里,诞生了一个漂亮的女婴,她与众不同的是只哭了几声,之后就用水旺旺的眼睛看着周围围着她开心的不得了的亲人,嫩白的脸上似乎流露出一种释然的表情。
校方在第二天接到了公安局的通知,说贵校学生某某及某某在外出游玩时不幸意外身亡,尸首已护送返回,希望家属与贵校节哀并妥善处理后事云云。从此有关通宵教室女鬼杀人的传闻,除了在该校BBS的ghost版上变成几个硕大的坑,然后被版主收进精华区外,不再有人问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