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要挣脱,但我紧抱着她,火愈来愈大烟雾迷漫,眼泪鼻涕直下,我感到呼吸困难,已经快支撑不下去了,但我无法忘记阿亚回过头对我所看的那一眼,我知道她已将将阿朴交给我了,因为在这世上我是她唯一可以信任托付的人。
我并没有辜负她!阿林师夫妇和阿栋还是没能救出来,我和阿朴都想再进去,可是乡亲们死命地拉住我们,在阿朴的哭叫声中,我看见房檐屋壁在火里不断地倾倒……掉落,我知道阿亚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出来了。
救火车终于到了,火总算……总算……被浇熄了……唉!”
老板说到内中情节心情仍是相当激动,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阿朴说,她想要摇醒丈夫,但他喝得大醉无论怎么大叫,怎么摇晃都没有用,勉强拖着他走出房外,一阵刺鼻的浓烟正好冲了过来,随即就失去了知觉,迷迷糊糊的觉得右手一阵猛烈的灼痛,随即大声呼叫着,接着有人搀起了自己其它则什么都记不清楚了!
阿朴很坚强撑了过来,我帮着她办好了四人的身后事,新房子已经全毁,旧房子除了右半部幸好仍是相当完好,我要阿朴先到她外婆家家暂住,但过了头七,阿朴便想回去了,一个女人家怀了孕什么都不方便,我要她再住上一阵子,顺便帮她把房子重建,她说一切事端都从新房子开始,只想恢复旧观,但房子的隔局就改改吧。后院不想再用,房子右侧便往前伸了一点,盖房子我并不专擅,只不过以前打工时学了一点,看起来总显得不太搭调,阿朴却十分感激,握着我的手说是我帮上了大忙,在那同时我想起了阿亚说的最后一句话——“阿儒!就拜托你了!”。
我告诉阿朴,家里发生这样事,孩子还是领回来,多少会有个伴,但阿朴不肯,说父亲尚有一笔积蓄,只想重头开始,只是她一个女人家又怀了孕,右手又受了伤,只能靠些老伙计帮帮忙,后来机器制面却越来越是方便了,虽仍有些老主顾,生意还是渐渐淡了下去。我告诉干脆将屋子连同后院全部重建,买些机器继续营业,但她坚持不肯,只在后院种些菜自己食用,生活也只能糊口了。
阿朴第二胎生了个女儿,带着女儿撑了下来,直到儿子十八岁那年才接了回来,但回来后与她感情却一直不好,幸好女儿很听话,但阿朴家的噩运却始终没有结束。“
(二十一)另一个的事实
“是个接近大寒的日子,大家早早都关上了门。我正准备推上门,一只小手却从门缝伸了进来,我吓了一跳赶紧开了门,一看竟是阿芸,她牙齿紧咬住下唇,似乎随时就要哭了出来。
“阿芸!怎么回事,是不是阿达又惹你母亲不高兴了。”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还会有什么样的苦呢?阿芸摇摇头,站了一会儿,然后说:“阿儒伯!我走了。”
阿芸这孩子很小时便喜欢藏著心事,她的性情脾气,包括眼神都像极了阿亚。
看著她离去的背影,想起了十二年前这样冷的日子,半夜两点多突然醒了过来,不久门外就传来呼喊与敲门声,阿儒婶要多穿一件衣服,但我怕来不及穿著汗衫急忙便出了门。吵醒了产婆,产婆告诉我不要著急,第二胎的孩子通常会顺利些,只是到了阿朴家时,她几乎痛得晕了过去,看见了我她才勉强露出了笑容。
孩子出生了,阿朴说:“这个孩子是你救的,你给她取个名字吧!”
勉芸!阿亚将阿朴母女交给了我,相信一生一世都会护佑著她吧!阿朴点点头,从那时开始我早就把阿芸看成是自己的孩子。只是那一晚后我就没再见过她了,一大早阿朴跑来找我说阿芸与阿达都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那里,连一封信也没有留下。
阿朴说阿达说过自己需要一笔钱,但阿朴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挥霍,阿达大吵了几句,接著便上了阁楼,阿芸告诉阿朴,自己会劝劝大哥,要阿朴先去休息,谁知道一早醒来,两兄妹却不见了。
过了几年阿达回来了,似乎长大了很多,但没有人知道阿芸去了那里,只是阿达对阿朴却还是有著心结。
回来住了一个月,跟阿朴又吵过一架,为的仍是改建一事,阿朴依然固执,阿达说,就是为了祖训,为了她们的固执,让他失去了亲情,有家归不得,既是这样就让她守著她的古屋、她的祖训,孤独的活下去吧!我劝阿达说:“她是你的母亲!你为何每次都要惹她伤心呢?”但阿达握紧了拳头,说:“在我七岁那年,我母亲便已经死了,因为她才是唯一爱过我的人。”阿达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就没有再回来过,到底阿朴守得的是什么呢?我根本不知道,十多年就这样过去了,谁知道她的执拗又为著什么呢?“
“阿儒伯!是怎么样的祖训难道你也不知道吗?”玺儿询问著,但阿儒伯摇摇头:“我和她虽是很熟,但这些事她却不愿说。”
“对了,阿伯!那阿婆家的后院是不是有什么特别?”桐桐受过责难,对此事特别注意。
“我在那儿工作了两三年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阿儒伯迟疑了许久,说:“如果真有什么特别的话,可能是那个圆形的突起物吧!我原以为会是个化粪池,却又不像,可能曾是个水井,但到底是什么我实在是想不透?最奇怪的是火灾后我勘过现场,好像有挖开及重填的痕迹其实也是我乱猜啦!”阿儒伯似觉不妥,还是没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阿伯!难道你没找过阿芸吗?”芷子眼光闪烁著,似乎想证实些什么?
阿儒伯静寞了,让吐出的烟雾缓缓向上飘升,然后捻熄了烟没有回答。壶中的茶叶浸润过久,茶汁变得苦涩难咽,但老人却浑然不知。
“阿儒伯!阿儒婶有没有回来过?”恒孝突然问出这样的话,阿儒伯身子一颤,双眉深锁著,抬起头望向天空,突然说:“很晚了!我想你们也该回去了。”
挥挥手表示一切到此为止,四人说要帮忙收拾,阿儒伯说:“别客气了,一连几晚都下著雨,还是快回去吧!等落雨了便来不急了。”
阿儒伯与阿婆到底为了什么尝尽了半生孤独?是固执,是疏忽,还是误解呢?
繁星已沓,走到竹林时,天果然落起雨来,赶紧进了屋内,阿婆已经睡了,倪林依著约定回了房间。三人轻著手脚上了阁楼,微弱的灯光下,玺儿点著蚊香,桐桐与芷子则铺著棉被,桐桐忽然说:“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什么事?”芷子看了桐桐一眼,一脸的严肃。
“你们记不记得昨天下了火车站时,我打开计程车车门,又关了上去,你们不觉得惊讶吗?”
“你不是原就有些神经质吗?”玺儿想要说笑,但声音表情显得相当不自然。
“不是!其实……其实我看见了晓芋!”桐桐嘴唇发白。
“你也……看见了!”
玺儿一脸惊骇,接著又说:“我原以为是自己眼花!原来不是!”芷子脸色立即变得苍白。
“难道……难道晓芋现在就在我们的身旁!”桐桐声音颤抖。
从获知晓芋过世开始,三人都不曾有过恐惧的感觉。但在今夜回到屋内进到阁楼的那一刹那,便觉得全身僵硬,细微的声响便感到心脏急速的跳动,甚至惊跳而起,情绪变得极度的紧绷,不知是惊恐还是在期待著什么?
捻熄了灯躺卧下来,玺儿睁大双眼向屋顶望著,心情一直无法安靖下来,微弱的视线下用手描摩头上木纹的线条,细数落在屋瓦上的拍击声,不知是过了许久,一切似乎回归了沈寂,雨好像也已经停了。
“嗒!嗒!嗒!”耳旁传来物品的拖动声,随即感到身子发冷,温度一下间骤降了下来。
适才的声音应该热涨冷缩吧!玺儿记得以前听人说过,但忍不住还是向桐桐靠了过去,桐桐动了一动像是没有睡著,也向自己靠来,静寂中甚至听得见她急促却刻意放低的呼吸声。
“嗒!嗒!嗒!”声音依旧没有停止,昏暗中身旁的芷子却掀开了棉被立起身来,玺儿想要询问,但芷子动作快捷站起身,随即下了木梯,脚步细微显得相当的小心。
玺儿已顾不得害怕拉起桐桐,随在身后下了楼,进了厨房,芷子站在阿婆房前,掀开布幔左侧的一角向里头望著。
“嗒!嗒!嗒!”拖动声像从阿婆的房内传来,两人赶紧靠了过去,房内人影晃动,像是有人走动著,声音应是从他(她)脚下传来,厕所前灰黄的光线从布幔中透了进去,那人正好走了过来,映照出脚下的一双木屐,他(她)的动作徐缓,但声音却出奇的大,玺儿伸出手来握住桐桐,她的手心冒著汗轻轻地颤抖著显得相当害怕。
为何阿婆没有查觉?还是那人就是阿婆?还是?。屋外的竹林瑟瑟作响,玺儿缓缓掀开布幔,这时一阵风从后院灌了进来布幔随即被大力冲开,后门开了然后碰的一声大力关上。阿婆轻咳了几声,嘶哑的嗓子问著:“谁?”房内的灯随即亮了,强光照射下一时看不清室内,阿婆像是看见了她们,说:“是你们?这么晚了作什么?”这时芷子赶紧走进了屋内,扶住阿婆说:“阿婆!你睡吧!没事。”像是受了害怕喉中哽著东西,声音有些异样,阿婆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说:“你回来啦!怎么这么晚?”芷子说:“睡吧!”阿婆点点头,表情平静放心,芷子的眼中微微有著泪光,玺儿和桐桐依旧站在原处,心里仍有著惊悸,但适才一幕心中突如其来却觉得感动,两人的神情亲密挚爱像是一对至亲的人。
阿婆终于睡了,桐桐忍著害怕表示要到屋后一看,但芷子摇摇头并不同意,作了个手势请两人离开,盖上布幔两人退出门外,这时倪林正好走了过来,适才的关门声也吵醒了他。芷子又待了一会,才走出门外,请三人上了阁楼。
玺儿正想询问,芷子伸出右手掌打断了她的话:“其实我……”芷子暂停了许久,说:“我不是芷子!”
“什么?”三人同时惊呼:“那……那你是?”
“难道你们不怀疑为何芷子的台语变得这样的差吗?”芷子微微一笑说。是啊!
芷子的闽南语一向挺好,为何突然间,玺儿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奇异的想法,立即冲口而出:“你是晓芋!”芷子点点头。玺儿与桐桐脸色苍白瑟缩著身子不由自主地靠在一起,像是过度的兴奋又像是极度的恐惧,倪林则呆住了。
“那芷子呢?”
“睡著了,这一切都会变成她的梦境。”晓芋说。
“整件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玺儿说。
“由于你们的帮助,才找到了另一个事实。”
“什么?难道你之前并不完全清楚吗?”桐桐一脸惊讶。
“唉!怨恨与误解毁了我……唉!”晓芋叹了一口气。
“晓芋你是不是阿亚?”
“不?不是!”晓芋有些迟疑,说:“或许是!或许不是,前半生是,后半生却不是!”意思含糊越听越是迷糊,她看看三人,说:“其实我是阿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