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夏虫不可语冰(2)(2 / 2)

犹记少年时 杨要开心 5648 字 1个月前

“没什么大事,就是吓了一下,过段时间正常产检就行”

说完又叹了口气,她忍不住开口:

“那要是谢同不同意,谢叔叔要怎么办?”

“管他那么多干什么,孩子是从我肚子里出来,那也得我说了算,谢同那边就让你谢叔叔先劝,反正是他儿子,两个人还能成仇人啊”

“可是他现在都跑去他外公家,谢叔叔说不定也叫不回他来”

“随便他,那谁能管得了他,又不是我让他走的,他不在我还能少操点心,当然他要是接受,那最好,也省的你谢叔叔两边犯难”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母亲有点陌生,平常她对谢同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偶尔连她都会羡慕,但现在看来,一切真心都被打上引号,有待验证。

原来触碰到自己利益时,大家都是那么的自私,可她也知道妈妈并不是一个多坏的人,她一定也是想要认真对谢同好的,只不过好意被怠慢时,总是会打折扣。

就连她自己也有私心,不是吗?她想要安定不再漂泊的生活,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家。

甚至她自私地希望妈妈可以不要这个小孩,也不用再为了这个新家庭委屈成全,最好她没有遇到谢叔叔,只有她们两个人一起生活。

可是她凭什么这么要求,同样是她的孩子,妈妈又为什么必须要选她。

果然谢同说的对,她就是长了一张会欺骗人的脸,所有乖巧懂事都是装出来的,真正的她是那么地自私、虚伪。

妈妈拿过b超单示意她看,幸福的神情明晃晃的挂在脸上,她忍不住想,当时妈妈怀她的时候有没有像今天这样开心。

她看着手中的单子,模模糊糊的黑影,专业的医学名称,这些都让她觉得陌生。

“也不知道这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反正不管什么,妈妈都能给你留个伴儿,这样你们俩以后就可以相互依靠了”

为什么大人做什么事都喜欢用为了你开口,不管你需不需要,最后的责任都要落在你身上。

想到谢同说她只会等着别人的宣判,不会主动争取,尽管她当时并没有开口辩驳,但好像真的是这样,她没有勇气去反抗。

此刻听到妈妈说的话,她突然被激出一股劲儿来,说道:

“不是我主动要的,那就不是为我,你只是给你自己生了一个孩子”

许是没预料到她会反驳,妈妈愣了一下又说“那不是一样吗,反正生出来都是要叫你姐姐”

知道跟妈妈说的不是一回事儿,她也懒得再去解释,回到自己的房间。

到了晚上,她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就是谢同摔桌子的画面,明明周围很安静,可她的耳朵里却自动播放音效,各种碗碟碎掉的声音响个不停。

心情无法平静,她想到那根放在冰箱里的雪糕,又悄悄地跑了出去,小声地拉开下面的隔层把它拿了出来。

因为之前化过的原因,现在冻好也是奇形怪状,她从上面沿着虚线整齐的撕开包装袋,冰凉的雪糕在她嘴里化开。

抚平了她烦躁的内心,她想着今天和他见面的每一帧画面,还是忍不住心动,无法克制的心动。

胳膊上被烫伤的肌肤,还时不时会疼,但她觉得兴奋,感觉一切痛苦都值得。

雪糕很快吃完,她把包装纸拿在手里,却是怎么也不舍得扔,洗干净放在桌子上。

明明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包装袋,甚至放进冰柜让她随意挑选,她都不一定会选到,可现在却觉得意义非凡,她擦干净,把它贴在日记本里,这是属于他和她的秘密。

第二天她醒来时,妈妈已经做好了饭,谢叔叔一大早起来就去找谢同。

她坐在餐桌上,突然觉得寂静,已经习惯了四个人坐在一起吃饭,乍然剩下她和妈妈还有点不熟悉。

果然习惯就是可怕,明明之前她还因为融入不了这个新家庭而犯愁,现在却已经对现在的家庭结构习以为常。

她吃着饭却感到味同嚼蜡,总觉得谢同不会这么轻易回来,谢叔叔也只能是白跑一趟。

如果他真要拧着一股气,事情想来会很难办,不知道最后是谁妥协。

果然和她料想的一样,谢同没有回来,谢叔叔脸上的神情也不太好看,家里的气压低到快要结冰。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听到谢叔叔在打电话,她没理会,继续做自己的作业,但朦胧中好像听到他在和周明启在说话。

她一下变得有些激动,扔下笔,蹑手蹑脚地贴在门口偷听,听情况好像是谢叔叔叫他来这儿吃午饭。

她的心开始狂跳,莫名感到紧张,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欣喜,她跑到镜子前照了照自己,拨弄着刘海。

可是下一秒她就忍不住在心里谴责自己矫揉造作,明明每个人都为了谢同愁云惨淡,自己却好像完全忘了正事儿,只顾着那点摆不上台面的小心思。

她的手放下,抚着胸口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没一会儿,门铃响了,不知道找什么借口出去才显得自然,幸好妈妈喊她帮忙打下手。

她装作不知道他要来的样子走出去,他笑着跟她打个了个招呼,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种自我欺骗型表演人格。

别人可能并没有注意她,可她就是会觉得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受人注视,像是要完成一个节目一样,她努力地让自己的每一个动作都规范又不做作。

谢叔叔和他在客厅里闲聊,并没有像女人一样一开口就是琐事,就算是要聊正经的事,都要先用生意、工作、作为托底,甚至点评一下社会国家新闻才能进入正题。

她一边洗着菜一边竖着耳朵听他们说话,还是没有聊到谢同,谢叔叔在问他的婚事,调笑着说等他结婚,一定要给他包个大红包。

这句话像是一把尖锥一样,直直地戳在她心口,好奇他的答案,她故意往门口站了站,害怕影子泄露她的在意,她蹲到垃圾桶削土豆。

就听到他说“不着急”

她不懂不着急是什么意思,是真的不着急,还是推辞,她分辨不出来。

想的太过专注,土豆滑了出去,削刀直接割在她的手上,她斯哈了一下,油烟机的声音有点大,妈妈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她走到水龙头前面冲着手指。

血迹混在水流中,变红又消失,她想到昨天也是在这里,他握着她的手帮她冲胳膊,眼里是化不开的心疼,只是那么一个眼神,就让她生出这么多的妄念。

她忍不住嘲笑自己戏太多,明明是个不入流的龙套,甚至连个配角都算不上,却渴望站在主角身边。

饭很快就做好,她往出端,他也径直走过来帮她。

她拒绝“不用不用,我来就行,我带着手套,”

他没动,示意她把手套递给他,还带着盘子的热气,手心都被烘得热乎乎,两个人交接着,她把手拿出来。

削土豆时被划破的伤口有点明显,她避无可避,只能装作没事的样子,用另一只手递给他。

他应该是注意到,小声问她“手怎么又被划伤了?”

她回道:“土豆有点大,我没抓住,就划破了,但是已经不疼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她没有说话,让她坐到一边,自己进去端菜。

为什么总是这样,用这种怜惜的眼神看着她,让她平白生出一些不该有的贪念。

饭被端上桌,他坐在平常谢同坐的位置,两个人面对面,只要她一抬头就可以看到他。

可是她却好像没有勇气,光明正大的看他一眼,生怕自己的眼神会出卖自己。

妈妈热情地招待着他吃东西,谢叔叔拉着他要喝酒,实在推拒不过,他只能奉陪。

餐桌上多是三个大人在聊天,杨安沉默着扒拉自己碗里的饭。

吃过饭,她帮着妈妈收拾碗筷,就听到他在叫她,怀疑是自己幻听,她没有动,妈妈催促她出去看看,她才楞过神来。

周明启进到谢同房间,招呼着她过来,说是帮他找一些谢同要用到的书。

即使谢同现在不在这里,她也总是不敢轻易踏进他的房间,周明启又叫了一声,她才放开胆子走了进去。

仔细用眼睛搜寻着谢同可能会用到的东西,没想到他却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给她。

她好奇地接过,原来是一个卡通的创可贴。

“昨天买药找的零钱用这个抵了,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

她把创可贴握在手中,心里说不出的熨贴。

见她站着不动,他又说道:“贴上吧,别一会再沾上水,对了你胳膊怎么样,换过药了吗?”

她回过神来“没事儿了,早上才换的”

“那就好”

说完又轻笑了一声,开玩笑道:“你说我是不是你的克星,每次见到我,你都要受点伤”

她忙摆手认真地说“当然不是,是我自己不小心”

“我开玩笑的,不过下次你可千万小心点,别再弄伤自己了”

她点点头,把谢同桌子上的书收拾好递给他,他接过去,准备往出走。

她突然有点不舍,开口叫住他,好像只要这一刻他走出去,她就失去了谢同这个由头,再也没有理由见到他。

“你会把谢同劝回来吗?”

他转过头“不好说,但我想他已经有了自己的思考能力,总会想通的,你也不要把这些事情揽在自己头上,这都是大人该解决的,别总这样不开心”

说完走了出去,她听到他在跟妈妈和谢叔叔道别,她的心因为最后的这句话,狠狠颤了一下,他是怎么看出自己的不开心,明明每次见到他,她都有笑着。

不好再在谢同房间里呆着,她回到自己房间,趴在玻璃上等他出来,因为喝过酒的原因,他并没有开车。

杨安看着他的背影绕过绿化坪,消失不见,拐了个弯,又重新露出来,最后消失在大门口,看也看不见。

她举起自己的手指,摩挲着上面的创可贴,这些伤口好像成为他们之间独有的秘密,真真切切地告诉她,他们曾有过这样亲近的时刻。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没关系,就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就好,哪怕他永远不会回过头,也没关系,至少她还可以像这样一样躲在暗处搜寻他的背影。

剩余的元旦假期,谢同也都没有回来,谢叔叔又跑了两趟,仍是无功而返,她看着他空荡荡的房间,内心有点茫然。

假期结束,她又回到学校,谢同像是打定主意不理她,甚至比任何时候都要生她的气,已经到了不在乎别人眼光的地步。

好多次在学校吃饭、打水、回寝的路上都能碰到,但他都把她当做空气,不施舍给她一个眼神,就算不得不在一块的时候,他也唯独不跟她讲话。

偶尔在学校超市打了照面,他对她却是比对待陌生人还要冷漠,就算她这边的队伍排的最短,他也不愿意站过来。

就连王洋和马文琪都觉得奇怪,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什么冲突,私下好奇地问她明明没有交集怎么惹到了他。

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只能装作也不知情的样子,可是她的内心还是有点焦躁,总觉得这样敌对下去不是个事儿,收不了场,谁都会不好受。

她也能明白他的不痛快,毕竟那是他一直住的家,可是现在却被两个外人甚至将来还会有一个新的小孩给占据,反而让他变成那个“外人”,换成谁心里都不会好受。

她想着自己还是应该主动找机会和他破冰,哪怕他开口怼她,冲她发脾气也可以,但是每当看到他那张不许她靠近的脸,她就忍不住生怯。

周三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大家提前解散后都径直去吃饭,王洋没跟在他旁边,她和马文琪打了个招呼后,也偷偷跟在他身后。

他并没有直接去食堂,而是拐到后面院子的洗衣房,看样子是要去送衣服,周围没有多少人,她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

犹豫着开口“你的书我可能没给你收拾全,需不需要我下次帮你带过来”

谢同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生怕他误会,她又急忙解释道:“我不是在赶你走的意思,那里永远都是你的家,我只是害怕你因为赌气而不回去”

她抬起头看着他,因为过于紧张,心跳的很快,生怕他下一秒又说出一些让她伤心又无法辩驳的话。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刺她,甚至声音都少见的温柔,只不过表情还是很臭。

反问她“那你希望我回去吗?”

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她有点惊讶,但也认真地点点头

“嗯,我希望你可以回来,但是……”

她停了半晌又说道:“我没有理由要求你牺牲自己去接受什么,可是这个小孩已经大了,你没法让他回炉重塑”

他没顺着她的话说,反而平静地问她

“你觉得当孩子好吗?明明没有选择权,却还要被迫接受这么多条条框框,那既然这样为什么大人还总是这么急于创造出一个小孩”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做父母不需要什么考察审核,只要他们生下小孩,那他们就自然而然的就拥有了父母的身份”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从她的眼神里,他突然也看到和他一样的落寞,他有点后悔昨天冲她乱发脾气,用各种话反复戳她伤疤。

想到她说的那句,只有被偏爱,哭才有意义,所以他可以不开心时发脾气,但她不能。

就好像是两条同样孤单的小狗碰到一起,以为遇到了同类,高兴地凑到一起,但还是不一样。

他有主人的豢养,可以狗仗人势地冲着路人吼叫,她却没有,只能灰溜溜地站在街口等着别人投喂,还不可以不乖。

他突然有点好奇她以后的生活是什么样子,明明她就站在他身边,他却感觉怎么也抓不住,好像稍微一用力,她就会像泡沫一样散掉。

他忍不住又问她“那你以后也会生小孩吗?”

“啊”她有点吃惊,不懂他的话题为何一下跨度这么大。

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话说出口,才觉得自己问的奇怪,他咳了下嗓子,掩饰自己的尴尬。

“你上次不是说你爸又有了一个女儿吗?那你和他们经常联系吗?”

惊讶于他今天异常的温柔,让她有一种两个人又变回同伴的感觉,她没有刻意逃避话题。

说道“很少,几乎没有,就连他再婚生小孩的消息我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我爸爸他不太喜欢我,离婚以后也没怎么管过我,但我有一次在商场见过他们一回,他手里抱着一个小女孩,跟他的老婆在逛街,我不想打招呼就跑开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他好奇地又问“那你看着一个与你有一半血缘关系的妹妹是什么感觉啊”

“没有感觉,可能只是知道对方的存在,仅此而已吧,要不是身边跟着我爸爸,可能在大街上和她擦肩而过,我也只会以为她是别人家的小孩”

“那你嫉妒吗?”

像是不解,她疑惑地看着他“嫉妒什么”

“嫉妒她分走你的爱”

她笑着摇摇头,但是这种笑更像是在嘲笑自己

“她没有分走,不管她存在与否,我都没有得到过,又谈什么多与少的问题”

他也嗤笑一声“你说这世界奇不奇怪,我们俩没有血缘关系,却凑到了一块儿,你和你那个妹妹,明明是同一个父亲,却又像是陌生人一样”

“谁说不是呢”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出了声,这一瞬间,隔在他们之间的矛盾好像一下被瓦解开,彼此也都好像懂了点对方的无奈。

下课铃声响起,一下子冒出一堆人,不好再说什么,她又郑重地问他:

“你会回来吗?”

他还是没回答,像刚才那样反问她“那你希望我回来吗?”

她认真地点头“希望,比刚才还希望”

他又回到以往地傲娇,没给她准信儿,而是说了句,看心情。

听到他的这句话,她的心一下轻松起来,冲他笑着。

这让他有点不高兴,皱着眉问她“你笑什么,我又没说,一定会回去”

“嗯,我知道,我就是开心”

“傻了吧你,有什么好开心的”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也像是给她的笑给感染,郁闷了一周的心情在此刻终于得到缓解,但又不能在她面前表露出来。

仍旧憋着一股气和自己较劲,对她说道:“我可不是因为你劝我才回去的,要不是怕把老谢气出个好歹,让别人骂我不孝顺,我才不会去呢”

她收起脸上的笑容,像是在向他表明自己的认真,说道“我知道的,你就是为了谢叔叔才回来的,那我有几道题不会,到了周末我等你给我讲,”

说完话,生怕他拒绝的样子,匆匆忙忙地跑开。

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她在他面前这么活泼的样子,像是终于有了一点活力,他忍不住扬起嘴角,反应过来后,又急忙收起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