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亮堂堂,照向万千路。我贪恋月光的温柔,但也深知他不能独属于我一人。)
5月6号的那天下午,妈妈终于发动,生下一个六斤五两的小男孩,谢叔叔按嘉字辈取名叫谢嘉文。第一眼看到襁褓中的婴儿时,杨安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陌生,哪怕血缘如此亲密,也好似外人一般。
她只是在内心感叹,原来这就是出生啊!生出来就再也塞不回去,只能任他生长,可为什么出生这个词,前面不加一个被字的前缀,他明明不是个体自愿的选择,倘若每个人真的能决定自己的去留,那她一定选择不要被出生。
当然没有人在意她是什么想法,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迎接他的到来,就连谢同奶奶也从老家下来到城里照顾妈妈坐月子,可毕竟不太好使唤老人,妈妈有事总是会先叫杨安。
冲奶粉、拍奶嗝、换纸尿裤,这些琐碎事她都驾轻就熟,而每次看着这么小的人儿安静地在那里躺着睡觉,她都觉得神奇,尤其是想象着某一天他开始学走路、学说话、甚至还会跟在她身后奶声奶气地叫她姐姐,她总忍不住感叹生命的奇妙。
而谢同对此并没有展现太多的关注,仍旧同从前一样不理会,可终归人只要存在就无法掩盖其痕迹,屋子里多了很多小孩要用的东西,婴儿车、尿布垫、宝宝洗衣机,阳台上也搭满了各式各样的小衣服,就连房间里也总蔓延着一股小孩身上的奶香味,所有人都新奇地靠近这个小崽,只有谢同避之不及。
但谢叔叔还是很在乎他的感受,态度甚至比以前还要殷勤,每次碰面也总是对谢同各种关怀,妈妈也尽量不出客厅走动,以防孩子哭闹打扰谢同,杨安也从不在他面前提起小孩,但她内心隐约觉得他一定是接受的,要不然上次也不会说把那间房改成婴儿房。
因着这个想法,她有时行动也不再那么顾忌,有一次抱着小孩在客厅晒太阳,恰好碰到谢同出来喝水,她脑子一抽下意识对他说道:“你还没仔细看过他长什么样呢?现在比刚回来好看多了。”
话说完她就愣住,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却没想到谢同居然真的朝她走来,但也只是轻扫了一眼她怀里的小孩,并没有表现出要亲近的模样,但小孩却冲着他咧嘴笑,杨安感到新奇,抬头看着他说道:“欸,他好像喜欢你,不过也正常,他的身体里各自留着我们一半的血,当然也会亲近你。”
谢同本来想扭头离开,可听到杨安这么说,他莫名感到一阵羞耻,但又有点意外地欣喜,是啊!这个让他陌生的弟弟,确实在某一方面将他和杨安牢牢地连接在一起。
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他们是一家人了,而这一认识也冲刷掉他一开始的厌恶,虽然他一次也没有抱过这个小孩,态度也从始至终都是无视,但这一刻看着面前的这张笑脸,他还是真正从内心里接受了这个弟弟的存在。
家里多了一个人便显得忙碌起来,所有人的关注点都落在小孩身上,杨安又变回了那个边缘人,尽管她不太知道正常的幸福家庭应该是什么样,但看着谢叔叔对妈妈的关心和对小孩的喜爱,她由衷地为母亲感到开心,只是很偶尔很偶尔的时候,会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失落。
也许她小时候,妈妈也曾这样欢喜期待过她的出生,只是当时的她太小,记不住那时妈妈的心情,而长大后她又问不出口,只能在想象里替自己找补着,但再怎么自欺欺人,她还是不得不承认过去的妈妈没有像现在喜欢弟弟这样喜欢她,她从始至终都是她无法抛开又不得不携带的包袱罢了。
那点怅然也随着妈妈的自证逐渐变大,她想要是每个人从一开始就可以选择自己出生的权利就好了,那世界上的伤心人大抵会少一半。她掩饰着自己的失落,尽量帮着妈妈照顾弟弟,可忙碌的生活还是让母亲忽略了她的生日,
但转念一想,其实有时候遗忘也是件好事,免去了尴尬的困扰。可令她惊喜的却是周明启居然还记得她的生日,说是当初在帮她转户口时看过她的身份证,顺便就给记住了。
那天她本以为会如往常那般毫无波澜的度过,却没想到一放学,她就收到传达室里他留下的讯息,说是让她在门口等他,她心里荡起一阵涟漪,却没往自己身上想,只以为他是来找谢同。
在看到校门口铁栅栏里他递来的蛋糕和礼物时,她的心狠狠一颤,像是下一刻就能直接碎掉,原来无论每个人嘴上说着多么不在意,内心里其实都还是渴望被重视被珍惜,那种被别人放在心里的喜悦,是无法用语言描述出来的。
可能六岁时过生日是为了吃那口生日蛋糕,但十六岁绝对不是,她的眼神带着不可震惊又夹杂着一丝意想不到的欣喜,怯怯地朝他望来,仿佛是在说“这真的是给我的吗?”
周明启轻笑,出声提醒她小心,又说“东西有点重,保安不让家长进,你只能自己拿了。我还有事得先走,生日快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