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五,最狭义的「春节」已经结束了。「破五」之后,那些最苦逼的人连元宵节都等不及,就要收拾收拾东西出去工作了。汤昭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他本以为这任务千里迢迢从京城下来,又要人再千里迢迢上京去,怎么也要拖到元宵节以后,哪想到大年初一得到消息,京城宣召各地诸侯进京,一同在京城元夕赏灯。大年初一下令,元宵十五各州人马必须到齐,其中边塞要地远隔万里,十五天快马也就将够赶到的,这是什么荒唐命令?「狗屁圣旨,还不让人过节了?」话是这么说,汤昭还是得去。为了调查灵芝的传言也必须去。这还是高远侯照顾他,让他破五之后再出发,在中原和云州的队伍汇合即可,而云州的正使队伍则早在大年初二就出发了。至于说独自一人去,直接飞到京城与云州汇合,那不可能。你以为京城是什么地方,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没有名正言顺的名义,一个剑侠或者剑客私自入京,小心一道雷劈了你。这个雷劈就是物理意义上的雷劈,真劈。即使地方上到处是乱世之兆,大晋的心脏京城依旧有这如同天罗地网的守护力度,这当然只能归功于一个人——国师。所以国师当真是大晋国的恩师,恩同父母,只要国师一日,京城不会陷落。只要京城还在,大晋的正统就还在,其他人得不到九州神器,终究是一场空。而国师是不管外州事实上的割据的,但若是有人胆敢称帝,也难免遭到天雷劈顶。是以现在各州多得是土皇帝,没有哪位头脑一热就扯旗造反。连龟寇都还蛰伏待机呢。云州这边一向是尊重皇室的,高远侯一直被人称为「保皇党」,据说当年受过先帝大恩,拔擢于行伍,数年之内平步青云,差点儿就成了托孤重臣之一。虽然最后在今上登基之后以孤身北上重整云州为结局,疑似遭到了排挤,不过还在京城保留了相当的人脉和影响力,也没有从此不理会朝廷乃至矢志报复杀个回马枪啥的。这一回云州的队伍以高远侯为首,侯府和都督府两套班子加起来带了一百来人,其中左右副手两个剑侠,就一个退下来的老指挥使南指挥,还有就是汤昭。其余得力的助手剑侠一个没带,只带了几个年轻剑客。要说不重视,一百多人有三个剑侠还想怎样?有些诸侯根本拿不出这样的班底。要说重视,实权人物一个没来,麒麟剑、貔貅剑这样的高层通通守家,狸花剑、狴犴剑这样中层的亲信也不在,连张融都没来。恨不得就是一行人全都墨在京城,只要汤昭能逃出去就不影响云州运转,这不是防备又是什么?要不是汤昭非要来,高远侯这一行在京城跟人同归于尽都不怕。….等到初六那天,汤昭终于处理完了手中的一些列事情,带着危色上了路。队伍出发了四天,但汤昭只用了两个时辰就赶上了。高远侯正骑在马上晃晃悠悠的走,一行连仆役都是侠客的队伍,走路速度和骑毛驴的秀才差不多。「哟,还真来了?我还道你不来了。」高远侯见到汤昭半戏谑道:「我还想你改主意留下守家呢,可惜你不肯。」汤昭尬笑道:「说好的事怎么能改变呢?岂能叫君侯空等?」他来这里是为了查灵芝的事,这件事他没告诉高远侯。不是信不过君侯,而是这件事太过要紧,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因此也绝不可能委托其他人调查,只有他自己亲自走这一趟。「南指挥呢?」「老南啊,走了两日就觉得胸口憋气,看样子老病根儿犯了,我让他车里歇息去了。这么远的路,难为他一把老骨头了。」……好一支精兵强将的队伍!剑侠也有老病根吗?其实肯定有,剑侠可能不会生常人生的那些病,但他们也会遭受常人不会遭受的危险,像南指挥据说比高远侯岁数还要大的多,谁知道当年受过什么伤,以至终身难愈。「为了照顾南指挥,行进会慢一点儿,估计再有四五天再到京城吧。」汤昭一算,道:「那也绰绰有余了。今日才初六,到了也就初十。能提前四五天到呢。」高远侯摇头道:「怎么能卡着时间去呢?总要留下交际和打探消息的时间。不然到时迎头挨一闷棍,后悔可也晚了。」「再者,所有州郡都不会踩着时间去,你总不能比昆岗还晚到吧?」汤昭笑道:「方向不同嘛。咱们北方下雪,大雪难行不成么?南方那些州郡又不下雪。咱们比凉州快就行了吧?」高远侯笑道:「那肯定是比不过的,凉州刺史如今正在京城呢。」汤昭一怔,紧接着隐约想起是有这件事,道:「好像凉州刺史没去上任?」高远侯颔首,道:「三年前任命的,一直不肯赴任。历任刺史嫌弃凉州艰苦混乱,要么赖在京城不去,要么呆在凉州玉城不出门,从不管民生庶务。而越没人管,凉州越艰苦混乱,如今大好神州之土已经成了蛮荒野地了。」汤昭轻声道:「凉州百姓应该会盼着有当年君侯那样的人北上拨乱反正,力挽狂澜吧?」高远侯摇头道:「就算当年的我也不行。凉州的条件和云州比差的太多,贫瘠荒凉,蛮族混居。除非神通改造,不然人力难为。而且经过多年混乱,凉州人心已背离朝廷,去那里第一个面对的就是凉州人,不大杀一场恐怕安定不下来。但若大杀一场,人心更加难服,不休养多年恐怕陷在泥潭里寸步难行。」她目光扫过四周,眼见四处皆是笔直的官道,道旁无人,道:「其实最适合当凉州之主的,是你。」….汤昭愕然道:「我,您别开玩笑了?」高远侯道:「我怎么会开玩笑呢?你忘了你曾在凉州做下的事吗?」汤昭想了想,道:「是……罔两山的事?」高远侯道:「正是。罔两山是人间一块毒瘤,难道就不是凉州的毒瘤了吗?而且对凉州人来说,不仅是毒瘤,而且还是外来输入的毒。把全天下的罪恶扔到云州的罪证,这又是中原看不起云州的证明。」「所以你除了罔两山,对云州有大恩。」汤昭忙道:「那不是我一人之力,而是云州和白玉京……」高远侯笑道:「但你是最耀眼的,别说云州的战绩不宜公开,就算公开了,哪比得上如太阳一般的少年英雄令人喜欢啊?现在大漠都有你的史诗传说了。」汤昭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有点暗爽。高远侯继续道:「那些罔两山的漏网之鱼则为了不让自己无能,也把你描绘的如同鬼神。也帮你传播了威名。所以你现在在凉州,要威风有威风,要人望有人望。」她顿了顿,又道:「要队伍,你也有队伍。」这汤昭可又是一时想不明白了,低头想了想,道:「白发剑客?」高远侯点头道:「正是。罔两山没了,这些剑客还在,还有大几百人。这些人暂时放在军中,但我云州其实用不上这许多剑客,但要把他们都放到前线,前进城也是大晋的势力,这么扎眼早晚也瞒不住,也有麻烦。要是把他们都解散……」她摇了摇头,道:「你可知人间一下多了几百自由的剑客,会是多麻烦的事?何况他们虽然都是被动进罔两山的,但在那种地方耳濡目染,近墨者黑,焉知现在是什么人?况且他们的寿命都不多,又乍得自由,身无财产,会趁着最后的时间做出什么事来,谁也不能保证,所以也不能轻易将他们抛洒出去。」「最适合的办法,就是将他们单独组织起来,做有意义的事。譬如说,去凉州开拓。」汤昭听得渐渐入神,他发现高远侯不是在讲笑话,而是在认真分析一件有意义的事。高远侯道:「你若是有意平定凉州,可以从罔两山故地而起。那地方现在被平了,是无主之地,又在大漠当中,远离中原,肯定无人觊觎。在京城稍微活动,把你封的那两块遥郡飞地换这里一点儿不难。但其实有这些年罔两山的积累,颇有几座城池。这些城池现在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若无人接管早晚要衰落的。但好在水源是有的,而且打通叹息之墙后,西边的商路就通了,倒有发展的条件。」「你若安心经营几年,稳住根基,再派人将你平定罔两山的功绩在大漠中传说,过几年再请朝廷封你一个根本没人想去的凉州刺史,那时就可以把凉州名正言顺的拿下,不说叫你治理的如何海晏河清,至少给凉州百姓一个太平。」汤昭听得很心动,虽然这是画饼,但还是画到他心坎里去了,他低头一想,苦笑道:「可是我没有时间啊,我自己领的任务太多了,根本做不过来。」高远侯道:「那就看你自己了。无论你做什么,只要是做有益的事,所有人都会支持你。凉州的事固然适合你,别处也有非你不可的事……」正这时,队伍的斥候回来道:「禀君侯,前面发现进京诸侯的队伍。」(本章完)39314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