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我等了几百年,你就这么对待我?(2 / 2)

窗外,吹拉弹唱,屋内,死一般沉默。

原苏开放了她,“你会回心转意吗?”

“不会。你哪里都好,是我配不上你,周霜也哪里都好,我也配不上他,但是我喜欢他,我宁愿做一只飞蛾,为了一点点的希望而努力。”

“我呢?我就飞在你身后,你为何从来不曾回头看过我!”——拼尽了所有力气,终于山穷水尽,再追不动,只想问一句为什么?

“原苏,飞蛾扑火是向死而未必有生,又怎会回头?”

陈传笺说得冷硬,如同寒夜里掠过的风,冻穿了脾肺,而屋里的烛火,不失时机地灭了,原苏忽然失了力气一般,压在陈传笺身上,可又是那么温柔,一条尾巴垫在了她的胸前,陈传笺知道,也许自己这个时刻应该揽住他,拍拍他的背来安抚他。可是,陈传笺没有动,原苏是她亲密的伙伴,同样也是她尊重的人,她不能用怜悯这种情绪去施舍他。

原苏想起自己在命格老儿册子上看到的披红——她只有两年可活了,六百余天,又是尘归尘,土归土。这样的轮回有多少年了?三四百年的时光就这么虚度了,总这么一轮一轮的期盼,又一轮一轮地落空,每次都在她身边,却如同隐形人一般。

原苏觉得自己痛苦到疲倦,他茫然了,也麻木了,如同走了太远的路依旧看不到终点,前无去处,后无退路,就这么躺下了,没有来处,没有归处,浮萍一般,心也散在了天地间。

“不,你不懂,你和我的纠葛从来就没有过去。”原苏闷声道。他想起那个午后,坐在清心界的后山,他和她拎着从青华帝君酒窖里偷来的美酒,推杯换盏喝了个痛快,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身边这个短衫打扮的小兄弟竟然是个女孩,还好奇地跟他打听华裳神女的容貌,而这位小兄弟言之凿凿:华裳神女真是平凡姿色,性格暴躁,青丘那位少主拒婚可真是太明智了!

可惜啊,他蠢钝如猪,清心界同游三月才知这位小兄弟是谁!他错过了三个月,因为这三个月又错过了三百年,因为这三百年,他又要错过三千年三万年!

“华裳——”原苏的眼泪流进了陈传笺的领口,“我求求你,跟我走吧。”

“这世上又有什么事能求得来?”陈传笺淡然地道:“原苏,我想你挺起脊梁好好活,我一个女人没有情爱可以活得下去,你更可以,我不知道你煎熬了多少年,可是你必须放开我,才能看到这世上有更值得去追求的东西——”

“所以,那些更值得追求的东西是什么呢?”原苏的嘴角露出自嘲的微笑,陈传笺这样的话,他听了无数遍,可是对于他来说,什么是更值得追求的东西呢?他活得太久,悲欢离合看得太多太久,开始的时候还感到痛苦,可后来呢?同样的场景无数次上演,任再细腻的人也会免得粗糙麻木。他被人称作保护神,被供奉着,仿佛只是为了庇护他人而存在,而他呢?谁来解救自己?谁来从泯灭的七情六欲中解脱他?不,没有人,认为没有人,没有神,没有妖……敌得过时间。

陈传笺是他濒死余生中唯一可见的救星,她像一颗呼啸着的石子投入了他波澜不惊的深潭,搅动乾坤,唤醒了他的七情六欲,然后……离他而去,投入另外一条江河。

“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原苏抱紧了陈传笺,道:“每一世,每一世,我都要在你身边扮演这么可怜的角色,最后将你拱手送人,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这样惩罚?”原苏的声音很轻,是因为痛苦实在太厚重,厚重到让他无力反抗。

陈传笺忽然流下泪来,她虽然不知道原苏与她在过往到底有什么样的羁绊,却也被他话语里的悲伤所震慑。回想过往种种,如果说她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她又有什么脸面去接受他的好意?

“我对不起你,可是我没有办法补偿你——”陈传笺的泪落在原苏脸颊边,让他心中酸涩, “可纵然是我放过了你,你是否愿意放过自己?你为什么没有龌龊卑劣的手段占有我,是因为你善良而正直,就算这段感情令你再痛苦,你都没有放弃自己的底线——”陈传笺抹掉脸上的泪渍,如果她在这个时候同情原苏,则是将三个人推向深渊,“你曾说过,是自己错过了我,但我想你并没有错过,而是从一开始,你我就没有缘分相遇,你若是我命中注定要去寻找的那个人,山迢水远,便是隔着一万年,我也不会错过你——所以,就算你不曾错过我,我也注定会只与你擦肩而过,你放过自己吧!”

“好,好,好!”原苏放开了陈传笺,神色中俱是绝望,“你很好。”说着话,一挥手,门扇两开,站在门口的则是脸黑如炭的周霜。

陈传笺一愣,瞧瞧周霜,再瞧瞧原苏,这唱的是哪出?

周霜倒是淡定,踏进门来,坐到桌边自顾自斟了一盏茶,边喝边道:“我是来寻原公子的,总不能不说上几句话再走。”

陈传笺同原苏并排坐在床上,正要起身,却被原苏扣死了腕子,走不脱。

“方才我带着长岭站在外头,你俩的话,我都听到了,但是长岭却什么都没听到,可见是你故意让我听到的,若是陈传笺今日在这里,说上一两句同你有情的话,也许我同她之间也会闹得天翻地覆——” 周霜喝着茶,云淡风轻地问,但放在案上的那只手却攥得紧,“但是你分明知道陈传笺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却还让我听到你们之间的对话,所以她说的没错,纵然我不喜欢你,也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男人。”

原苏没有说话,只是冷笑一声。

“方才你说你是真喜欢她?而且你们之间好几世还有缘分?都好几世了,要成你俩早成了,既然成不了,折腾得再久也成不了。”周霜望着陈传笺,见她一脸焦急,便笑了笑,道:“我和陈传笺可能好不长,朝廷里的事谁知道呢,也许哪天我就如同我那个死鬼父亲一样,被宫中亲近的人毒死了,就算我活得长,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让陈传笺一辈子在宫里伺候我,像那些白头宫女一样,做一辈子井底之蛙,来来回回都是些算计人心的事。”

陈传笺欲言又止,陡然间,她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抬眼望过去,只见原苏轻轻翘了翘唇,只得听着周霜继续道:“我终归是要放了她,可是我——也不愿她一个人终老,原公子你很好,她不会爱上你,你却足够爱她,可以帮我好好照顾她,我也就放心了。”

这算什么呢?他们明明白白替她都想清楚了啊,下半生安排的妥妥当当,她应该满足,应该感恩啊,可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很凄凉呢?大抵是没有一个人问过她吧?周霜怕委屈了她,原苏怕伤害了她。

可是,明白人的苦衷真的要摊开的这么分明来说吗?在痛苦的底色上这么井井有条的,冷静地处理着,每个人都心如刀绞,可每个人都没有落泪的余地,仿佛是钢筋铁骨,痛痛快快地往自己身上插刀。

陈传笺觉得自己快窒息了,她没有想过有一天要这么公开的,分明的,毫无选择地去接受自己的命运。

“好,我答应你,替你照顾她一辈子。”

倏然,陈传笺泪流满面,她在心里想,多沉重啊!他们都爱她,可他们都没问过。她愿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