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皇帝薨了(2 / 2)

“那……”陈传笺蹙眉道,“你也跟着去吧。”

“我不去。”周霜沉声道,“国师不是大动干戈为我改命吗?我若死在这里,他便是学艺不精,何况程锡圭怎么也会死在我头里,程太傅这么宝贝的孙子,怎么舍得呢!何况,你定然会要为我断后,可我怎么能舍得至你于险地?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不求同生,但求共死。”

冯大掌柜等人手脚极快,说话之间将人尽数抬了出去,留了三人堵死通道并负责守卫周霜安全,一时间走的只剩下周霜和陈传笺,知道外头正在发生残酷的战斗,可这斗室之间隔绝了一切,只剩下他和她手挽着手地坐着。

“如果以后你捉妖捉腻了,想住在哪里呢?”

“华山吧。”陈传笺轻声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山里就很好,有一年我路过华山,道路难行,但山势险峻,大开大合,白石平滑如镜,绿树高耸入云,甚是挺拔,合我的性子。”

“那可说好了,你不能再去别的山住了,不然我找不到你,比如你们那个叫什么秀首峰的地方,我问了很多人,都说没有这个地方。”

陈传笺哑然失笑,“我师父再不济也是个神仙,神仙住的地方,能让人随便就遇到了?”

残音未成绝响,陡然一阵微风扑面而来,陈传笺不动声色地从袖筒中抽出两枚铜钱来攥在手里,警惕地环顾四周,听到一阵窸窣声后,正要扬手,一只灰头土脸的田鼠从墙上掉了下来,落地打了个滚,化为人形开口道:“法师,青墨哥让我回来报信,花园已经搜过,敌人未曾察觉——”

“好,再有异动,再来通传。”

田鼠又变了个模样,打洞走了,周霜若有所思地道:“若是当初知道这田鼠有这本事,我何苦大动干戈,让他们来打洞便是了——”

“人间的事,妖精哪能多干涉,你以为他们可以平白无故地帮你?说不上哪一件事就毁了他们的修行,因果之报,最是玄妙。”

“那国师呢,同陈贵妃是什么因?又是什么果?”

“这谁知道——”

……

许多年后,人们试图通过史书来读懂这个夜晚时,发现只有寥寥数语:“罪人萧青平意图谋反,事败,枭首于栾清河。”

短短几十余字,自然是隐去了许多细节。

那一夜京城动荡,杀声震天,被深夜惊醒的百姓悄悄推开窗棂、大门,看到月色下泛着冷光的冰刃,又悄悄地紧闭门户——大人们抖动的灰若是落到了自己头上,便是一座山,不如袖手旁观。

而城外的千里迢迢而来的靖王,却在京城前的一处河滩上遭到了包抄——大部分的军队还在船上,却被凿沉的凿沉,烧着的烧着,拼死游到岸边的,却发现岸上已经站了一排弓箭手,以逸待劳地等待着丢盔撂甲的士兵们。

靖王立在小舟之上,大江映着月色,照亮了岸边,他看到火把下闪耀着的盔甲,再熟悉不过了,是小苏将军的部下,他知道自己已经到了生死的边缘,并且平淡地接受了这一切,身边的部下们声嘶力竭地呼喊着,要护送他回去,以图东山再起。

可是,哪里来的东山呢?他自始至终就未曾拥有过所谓的“东山”,又何谈再起?

作为一个从生到死都伴随着权术之争的皇子。

作为一个刀头舔血的将军。

死亡的味道,他太熟悉了,现在就在他头顶三尺的地方悬浮着。

靖王伸出手,茫然地问了一句,“起风了吗?”

身边的将官一愣,喃喃道:“有江风。”

靖王徐缓地道:“这个季节京城爱起风,起风的时候她总是抱怨说吹得骨头缝凉,我一直想用披风裹紧她,可一直也不敢,但现在,我想她应该在路上等我了,起风了,我会用斗篷裹紧她的——”靖王抽出长剑,慷慨笑道:“诸位,天下之大,我等再无归处,与各位黄泉路上同行,是我萧青平的福分,我们九泉下见!”

身畔的将官含着泪,都抽出了利刃,共赴黄泉,再无二话。

那一夜之后,萧青平就成了本朝戏本子里最爱唱的多情王爷,虽然朝廷下了诏书说靖王死在了剿灭大赫的战役中,但还是架不住有一些流言在悄悄的流传着美化着,凭着一鳞片爪虚构了一个深宫中凄美的爱情故事,而那一夜死在河滩上的士兵却做了无名的孤魂野鬼——那位与皇后勾结的外臣带来了谋反的军队,但来历出处又语焉不详。

充满杀戮的残酷夜晚在黎明的曙光下结束了,又是干干净净的一天,除了从被烧成平地的丽正门外大街、世子府、平靖侯府中抬出的一具具烧焦了的尸体和街面上被土掩盖掉的血迹,昨夜的痕迹都被隐去了,人们还顾不上彼此打听关于昨夜的流言蜚语,因为他们已经被更巨大的消息所震慑——皇帝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