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继续道:“你我今天皆穿白衣,我的衣服纹饰、制式都与你一样,况且你们府上的下人修为没有我高,看不出来我的术法的。放心。”
说着话的同时,云水秋已然幻化成萧铮模样。
“仔细些,别弄坏了牧姑娘的梳妆柜。”
水荷仔细吩咐工人,一转身,遇见了家里唯一嫡系公子。
他一脸严肃地背着姑娘,看样子,是要去往静沉院。
她连忙行礼:“公子万安,奴婢奉二小姐的指令,为牧姑娘的居所添些家具。”
“知道了,下去吧。”
两个人相贴着,云水秋说话时胸腔产生的震动,从她后背传到萧铮的胸膛。
水荷全程低着头说话,别说辨认,她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这可是府上最尊贵的嫡公子,别说说话,就连见,都很难见到。
她弓着身,催促下人们快些离去,给公子让路。
云水秋十分自如地从侍从身旁走过,她越接近侍从,靠在她背上的肌肉越发僵硬,就连放在两侧的长腿,也夹得越用力。
走出去好远,确认周围无人,云水秋讪笑:“至于这么害怕吗?这不是有我。”
身后的青年却没有接话。
浓重的静谧缓缓流淌。
温热的鼻息打在后颈,云水秋头一次产生心虚的情绪。
许是刚刚的话他没有听清,云水秋低声又重复了一遍:“有我在,不用怕。”
雪白的帷幔迎着风,轻柔地打在脸上,同时,又好像打在了心上,细微摩擦着萧铮的心房,酸酸麻麻。
“可你不会一直都在。”
连最近最亲的家人都有离开的那一天。
云水秋:“……”
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云水秋随意笑了一下:“只要我在,就不会出事。”
云水秋刚要把人放下,侍女水莲蹭蹭蹭地跑出来。
水莲:“!!!”
大为震惊,公子居然亲自背着姑娘回来!
喜大普奔!喜大普奔!
水莲光顾着兴奋,走近一看才发现,云姑娘的衣服灰扑扑的,还有许多凌乱的褶子。
水莲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在的,今天萧铮换的衣服,与云水秋是同一套。
她要让府里的人都知道,云姑娘已经有主了!
思绪快速跳动,水莲行了个礼,而后朝‘萧铮’夹夹眼,脸上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狡黠笑容。。
自以为暗示到位,水莲侧身吩咐侍女:“去寻些跌打损伤的膏药来。”
“快点走。”萧铮贴着云水秋的耳朵,极微小的声音说道。
这可是侍奉他多年的婢女。
若是露馅了……
“嗯。”
云水秋低低的应。
绕过水莲,脚下动作加快。
砰——
门一下子被合上。
云水秋微微下蹲,萧铮松开环着的手,从背上跳下来。
生怕被人看见。
水莲在外叩了叩门:“主子,东西已经放在门口了,都是您珍藏多年的千金良药。奴婢先撤了,您自己一个人可要好好给云姑娘涂上,女子的身体若是留疤,可是要后悔一辈子的。”
门口响起一阵瓷瓶碰装声。
这话……看似在点一个人,实则在点另一个人……
脚步声消失后,云水秋悄悄开了门,将门口的五颜六色的瓷瓶都端了进来。
“给你。”
“好好擦药,别留疤了。”
萧铮再抬头的功夫,屋内已经没有云水秋的身影了。
跑得真快。
云水秋去了旁的屋子,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水。
她真的只是好心。
她也没想到会将他累得筋疲力尽。
还好下手不重,没有弄出伤口,不然的话,水莲的话真的会让她羞到地底下。
云水秋摸了摸鼻子,把刚刚的事情抛到脑后,在屋里随意找了个地方开始打坐。
醒来后,她的身体不仅完好无损,而且修为更进一步,已然突破出窍后期。
这都得归功于萧铮投喂的那些天阶丹药。
若不是丹药中蕴含了磅礴灵力,此时的她,应该已经跌落至出窍初期。
天阶丹药易制不易得,而她能在短短半月内再次破阶,应当吃了萧铮不少丹药。
虽说她是为了救萧铮才受的伤,但是对方提供的东西之珍贵,早已抵过恩情。
况且是她非要跟着来的,受伤也在她预料之中。
总要想个办法,还了他的情。
钱,她有,但他不缺。
她本意是送他一枚自制的玉牌,里面含有她两道剑意。
但后来她从水莲那里听闻萧府将要举行比武大会,于是她便起了帮萧铮提升修为的心思,也算还了他的灵药恩情。
可是,她今日非常不正常。
具体哪里不正常,大概是过招时处处留情。
交手之人若是廉泉许道阳他们,她决计不会像今日一样诸多留手。
在青云宗时,她与廉泉的比斗拳拳到肉,招招狠戾。
最后总以廉泉体力耗尽才收手。
可是今天——
云水秋眼前闪过萧铮力竭跌倒的画面。
仅仅是脸磕在地上……
就算磕了又怎么样,修士的身体不似凡人,不会有事的。就算落了伤,抹上消疤养颜的膏药也不会留下任何疤痕。
她为何频频出手?
就像身体的一种本能,下意识做出反应。
竹林初遇那次,好像也是同样的场景。
更为诡异的是——
她居然,主动背他回来?
以前在青云宗,廉泉或许道阳瘫在地上,她顶多拉一把。
或者直接走人。
绝对没有把人平平安安带回去的想法。
云水秋幻想了下,若自己背着廉泉那个九尺高的大汉……
不行!云水秋赶紧停止这个可怕的想法,身上一阵鸡皮疙瘩。
所以,她刚刚为什么要背他回来?
又为何……想同他一道来到中州呢?
频频出手救他甚至不惜搭上修为,这种带有不顾一切后果的疯狂究竟是为什么?
剑修愁眉不展,长眉紧缩。
脑海里浮现一张姿色绝伦的脸。
脸的主人勾起嘴角,丰神俊逸。
他一本正经地说‘那你就是担心我’,云水秋甚至清楚地记得,当时阳光洒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在脸上落下细密的阴影……
体内的灵气忽然渐弱渐强,变得极为不稳。
神思却忽然清醒过来。
云水秋立马睁眼,停下运功。
她,是担心吗?
她的瞳孔因这个想法越发收缩,心开始剧烈跳动。
按着心口,掌心被一下一下地叩动。
她指尖发麻。
房门突然传来叩击声,云水秋的心顿时毛了一下。
平息了一下心跳,云水秋起身开门,愣愣地看着他:“何事?”
萧铮手里端着一个盒子,看样子是要进来。
云水秋让开身子,对方从她身旁走过。
萧铮自顾自地找地方坐下,将盒子放到桌上,一回头,云水秋还站在门口。
“怎么了,不舒服?”
萧铮刚刚拿到寒石,心里的不悦早就一扫而空。
她都为他拼命了,他还有什么不满。
清冽磁性的声音响起,云水秋咽了口口水,收回心神,装作淡定:“没怎么。”。
“刚刚不是还在擦药,怎么又出来了?”
云水秋表现的很正常,好像刚刚呆呆地站在门口的人不是她一样。
萧铮手背摸了摸额头,不烫。
又拉过一只手,一副要替她把脉的样子。
云水秋用灵气暗自调整心跳,顺从地将手递过去。
“都没事……”萧铮暗自奇怪。
“刚刚突然想到符书上的一道符纹,才怔愣了一下。你有什么事?”
女修语气淡淡,语气和以前一样,并没有引起对方注意。
“我有东西给你。”萧铮轻轻笑着说道。
他打开雕花木盒,盒中放着一块穿了孔的黑石。
“这异石,性极寒,与你的寒水剑同效同功。自从上次在青云宗你灵气耗尽,身体出现异样后,我便一直寻找难得的宝物来压制你的阳气。回到萧府后,我派工匠将他制成这种可以挂在脖间的样式。你看看,喜不喜欢。”
萧铮把盒子推过去。
云水秋眼眸微动,刚刚压抑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她下意识地看他,却被对方清隽绝伦的脸惊艳,愣怔片刻后,马上移开。
“这是我突破出窍中期时,以全力留下的两道剑招。力量无限接近出窍巅峰,可多次抵御出窍之下的所有攻击,也可释放攻击,但只有两次。” 云水秋张开手指,手心里蓝色的光亮起,将她的手衬得洁白如玉。
一枚薄薄的玉符被放在桌上。
接连两次失去灵力,皆引发了阳气失控,云水秋意寻一件同寒池般效用的宝物。
而萧铮所送寒石,正中下怀。
“这玉上的纹路,可是你亲手雕的?”青年话里有几分期待,待对方点头后,萧铮便仔细开始打量它。
萧铮低着头细细观察,素白修长的手,细细抚着玉符上的纹路。
小小的玉符只有拇指大小,上留小洞,是云水秋故意留下穿孔用的。
薄薄的一片看似不堪一击,但若真如剑修所言,能抵御玉符内含有的灵力之下的所有攻击,那么……
也就是说,除非奉天的老家伙们出手攻击,否则他绝不会出事。
温润的玉质不算极品却也称得上是上品,其中有两道流光溢彩的条纹,玉符晃动间两条彩色的水波也在流动。
光影下,好似书中描绘的海浪,动人心弦。
这正是云水秋留下的两道剑招。
玉符不大,重量很轻,触手温润。
但她口中一句简简单单的能抵御所有攻击,玉符顿时变得烫手起来。
“这个我不要。”萧铮说得干脆,同时还有点生气。
“为何?”
因为你送我玉符,就是不想欠我人情!
想与我一干二净!
萧铮心里想道。
“因为……太贵重。”他随意编了个借口。
云水秋不解,“我吃了你那么多价值不菲的丹药,送你此物,理所应当。”
她继续道:“况且这个没有很贵重,同样的玉符,我这里还有好几个。”
萧铮暗自攥紧拳头。
女修无知无觉继续说:“还是拿着吧,上面有我的一道神识。你戴上它,我就能感知到你的位置。一旦以后你再发生危险,我就能——”
云水秋戛然而止。
“你就能怎样?”萧铮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见她停顿,身体靠过去,盯着她的眼问。
云水秋沉思片刻:“你恢复得如何了?”
萧铮眯眼:“你就能怎样?”
“我就能及时通知萧府的人,让他们赶紧去救你。”
云水秋不敢看着他的眼睛。
萧铮定定地看她好久才移开视线,手指敲着桌子,一下一下,若无其事道:“我没什么事,就是刚刚撞得鼻子有些疼。”
提到这,萧铮狐疑地伸出手。
云水秋一动不动,任凭对方捏她的肩膀。
她看着很瘦,身量又比好些男子要高。
在青云宗的时候,他曾背着她回寒池,她摸着没有多少肉,但身子骨又很重。
重就算了,毕竟长了这么高的个子。
但她的骨头为何那么硬?
就连那次,大燕派出的出窍巅峰老头也说过她很硬……
“我有一个体修的师哥,他经常来找我对练,便跟他学了点体修的东西。”
体修……难怪……
萧铮是见过体修修士的,一个个的,浑身皆是虬扎成块的肌肉。
那她身上岂不是也?
他的视线忍不住在对方身上打量。
云水秋被对方的眼神气笑了,抱臂不语,扭头看向窗外。
萧铮摸摸鼻子,“我只是觉得很奇怪……”
他一通乱说,说得云水秋越发沉默。
眼瞅着对面的女子越发生气,萧铮只好遁走。
“那我先走了,明天见。”
萧铮行步如飞,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