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袤无垠的平川当中,一道宽宽长河盘踞其中。
高耸的河堤,像一条巨龙沉眠于青葱翠绿之上,由西向东蜿蜒而去。
这里临水当空,是个绝佳的休息之所,青云宗弟子便歇在了此处。
“花影师姐正朝我们这边汇合,还有二十里。”摇光弟子手御流光盘,低头与甄宁汇报。
甄宁点头,随后将情况告知队伍里的罗启南,“秘境西北发生空间异动,花影师姐与其他人失散,最近秘境诡妖又频频出现,我们最好一起行动,以防万一。”
同样的话,甄宁又跟队伍里一身黑袍的廉泉说了一遍。
廉泉一声不吭。
他不说话,就代表他同意。
这是甄宁跟廉泉相处好些天才得出的规律。
趁着休息的功夫,罗启南拿出玉简,将地图上的图标与旁边的河道反复比对。周围的聚散的人群传来微弱的嘈杂声,他们交头接耳,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观察他的言行举动,借此判断这条寻宝之路是否正确,但大部分人还是盯紧他手中展开的地图,希冀着对方会在某个时刻不慎掉落,好捡个便宜。
玉简上,右上角用金丝凿印下“天阙宫”三字。
这份地图价格不菲,用来买它的灵石足以换取一颗地阶丹药,秘境之中,手里拥有一份路引,可以省去许多精力。
这也是为什么会有许多人跟着他们。
他们这队的目的地,是地图上被划在东海领域的一座器冢。
折返回来的甄宁道:“她来了。”
罗启南收起地图,抬头,一只耀如烈日的金色玄鸟携光束,从天边而至。
“你们看!那是什么?!”
周围有人指着即将降落的玄鸟惊呼。
“是御兽师!!”
巨大的玄鸟压过低空穿越长河,水汽弥漫,掀起层层波涛。
身着红裙的年轻姑娘立于巨兽之上,一黄一红,交相辉映,极为惹眼。
光芒渐消,灵修扬长一啸,在河沿边的空地降落,花影一跃而下,动作干脆,惹来一众惊叹。
群睽之下,灵修化为一道流光,钻进了花影眉心。
“师姐。”甄宁道。
“杨胥峰主没有与你们同行?”花影扫视一圈,也没有看见他的身影。
甄宁无奈地摇头:“杨峰主说这种小场面用不上他,给我们留下一道玉符后就走了。但若遇见危险,捏碎玉符,他自会出现。”
周围人窃窃私语,或惊或妒。
这青云宗虽然本就是一众天骄的巍巍学府,但御兽师与妖兽同是奉天稀罕物什,能见其一,已是罕见。比这两者更罕见的,是与强大妖兽签订契约的御兽师。
罗启南传音给两人:“此地人多眼杂,先离开这里。”
甄宁借着赶路的功夫,向花影解释道:“器冢所处的岛上设置了阵法,中州的人比我们早来一步,萧家带队长老已经在寻找破解的办法了,我们也得赶紧过去帮忙。”
早在数月之前,因掌门霄风子送出的那封密信,一南一北两方阵营初步达成合作意向,虽然外人不知,但彼此已经心照不宣。
忽然,众人头顶光线一暗。
远远传来一阵铁器挤压摩擦的“嘎吱”声和指挥声。
“这个位置的人去哪了,是不是跑哪偷懒了?你,对,就是你!过来干活!继续往炉子里添灵石!”
“别磨蹭!”
咒骂与接连不断的鞭声响起,众人抬头,一艘造型普通,表面却覆满黑铁、泛着冷冷寒光的云舟从空中飞过。
有一阵暴躁声响起,云舟的速度肉眼可见的提了几分。
“嚯!大家伙!”
“摘云舟!”有人指着云舟上刻的字,大声惊呼。
“是大燕人。”甄宁冷漠的打开玉简,一边看路一边脚步不停淡淡道。
花影面色微变:“摘云舟出自大燕最有名的器师之手,历时七年,耗费无数陨铁金晶于圣皇城完工。而为大燕建造云舟的器师,是如今声名地位仅次于孙景峰主的炼器师——灵戟。”
听见这个名字,甄宁和罗启南四目相视,某些令人难忘的记忆碎片浮上心头。
走教论坛两位大师大打出手、两派弟子疯疯癫癫胡言乱语,还有天玑峰消逝的半座峰头……
花影蹙眉继续道:“他该不会也来了吧……”
这样的话……可不好搞了……
隐秘角落中,杨胥缓缓现身。
他看着远去的云舟,眼里闪着警惕的幽光。
大燕……终于出现了。
摘云舟上,有人借着起身的功夫,探出身向下方望:“看底下那些人的弟子服式,应该是青云宗的人。”
看见几人聚堆窃窃私语,单青山双目一瞪,破空一挥:“那边的!别偷懒!”
“啪——”地一声响起,鞭风消散半空,工人反射性地缩了下脖子,然后弯腰继续往炉中的阵法里添加燃料。
乳白色的灵石咕噜噜地滚到阵法中央,“滋”地一声,灵石里的灵力瞬间被抽干,随后化为一抹烟灰消失在空中。
单青山夹着鞭子四处巡视,脸上布满阴狠震慑一众甲板上的工人,凌厉的破空声接二连三的响起:“所有人动作快点!天黑之前必须赶到罗浮岛!听见没有!!”
“听见了!!”
工人齐声答道。
客舱顶楼,两名面色肃穆、穿着深色宫装腰佩弯刀的年轻宫人正在值守,见到孔雀纹样的绯色三品官服出现在拐角,当即改换一副谄媚卑微姿态,轻推房门,弯腰行礼,张公公扬首步入房间。
张巡走到一张足有三人横躺长的桌前停下,立于中央,轻拍左右双袖后恭敬行礼道:“灵戟大人,云舟即将降落,咋家担心耽误了大人要程,提前通禀您一声。”
房间三面摆放着高高立架,上面分门别类地摆放了许多炼器材料和成品。
那里面的随便一样拿出去,都将惹来一场纷争。
灵戟眉头夹得死紧,一头灰发梳的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甚至有些反光。
灵戟听见这话头也不抬,顺手将手边一块带着尖尖的杂料扔过去,语气颇为不耐:“没看见我在忙!!”
浑厚有力的声音震得房间地面抖上三抖。
忽然想起这个人是皇帝身边的宦官,权利颇大,灵修咳了咳,抬起头:“原来是张公公,麻烦你多跑一趟,以后这种事派个下人就行,我还有事要忙,照顾不周,还请见谅。”
一旁整理收纳,追随灵戟多年的徒弟,小心翼翼走到张巡身边:“张公公慢走。”
张公公面带微笑,不疾不徐:“不过十日之程,大人也要刮磨淬励研究器道,咱家实属佩服起敬,既然您有事要忙,咋家就不叨扰了。”
可紧接着,他继续道:“不过,临行前,皇上特地嘱咐过咋家,说一定要尽心尽力地服侍灵戟大人,等回到宫里,皇上要许封地和食禄。”
张巡说到这,微微垂首,将搭在身前的手抬起,慢慢抚摸右手衣袖上栩栩如生流光溢彩的绣纹,面上露出三分贪婪和三分羞赧:“咱家也是为了以后能有个安身立命之所,还请大人勿怪。”
躬身行礼后,张巡热情又狎昵地躬身退了出去。
三息之后,弓肩塌背的白衣少年终于舒展身子,望着绯红身影吐出浊气。
关上门后,麦冬脑袋里还回想着刚刚一幕,一边费解一边嘟囔着:“这张公公礼数还挺足。”
回身抬头后,麦冬又立马被他师父阴沉如锅底的脸吓一跳。
“师父,您,您这是……”
灵戟脚踹桌腿,嘴里飙出一句脏话:“区区一个阉人,竟敢拿大燕皇帝来压我!老子刚刚就应该把石头扔他脸上!”
回想刚刚,灵犀觉得到底是他脾气好,不然刚刚高低当面骂上几句!
麦冬回想琢磨了一遍刚刚张公公的话,再一联系他那身浮华贵气的衣衫,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对方哪是差那黄金万两,只不过拿着荣华富贵这个当借口来威胁他师父。
麦冬喉头一滞,面露忧伤,“他该不会接下来都要跟着您吧?”他说的尽心尽力的服侍,应该是这个意思吧?
灵戟立马气不打一处来,放过了桌腿,却没放过桌台,只见他大掌一呼,数米长桌当腰折断,“要不是燕帝给的多,老子才不趟这浑水呢!说什么帮他抓人!他手底下那么多能人异士不去办,非得找我这个老头!他不是居心叵测,老子的名倒着写!!!”
浑厚的声音震得麦冬心脏闷跳。他师父若有一天丢了炼器这门手艺,凭借这音色优势,高低也能在九宫坊混个长老当当。
“哎呦师父,都说了多少遍,出门在外,祸从口出!这外面满满当当全是宫里的人!”麦冬赶紧捂上他师父的嘴,细细辨听外面是否传来异响,有任何风吹草动出现,他和他师父马上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至于那些错过的灵石法宝,大不了用他的私库来填!
麦冬脑内一派他和师父浪迹天涯,落魄无辜的样子,灵戟一把拉下他的手,表情忽变,换上一副悲怆表情,言辞恳切,“麦冬啊,我的好徒儿!你可离那个张公公远点!他这个人修为不一般,整人的手段更是肮脏下作!一旦你落他手里,师父可真救不了你啊!”
麦冬一听这话,推翻刚刚所有幻象的场景,泪波泛滥,两眼汪汪地点头:“师父你放心!我若不测,徒儿定不会牵连师父!”
灵戟摸了摸好徒儿的头,两个人一起抱头痛哭。毕竟从燕帝的手里捞人,那个钱是真花不起啊!
麦冬提起袖子,擦了擦子虚乌有的眼泪,继续跟师父上演师徒情深的戏码。
而另一头,张公公——也就是素来跟在燕颐身边的白脸太监,回到自己房间叫来单青山。
“见过张公公。”
“思月宫里的小玩意,都分下去了?”
单青山低眉顺眼道:“禀大人,随行的散修和侍卫人手一个,都吃了。”
张巡捏着尖细的嗓音道:“等灵戟完成了皇上安排的任务,让你的人即刻动手!”
“是!大人!”
“行了,下去吧。”
单青山出去后,张巡手指一捏,指尖忽现一枚魔核。
……
青云宗
“金门肃杀,太白流威。五灵玄老,正道无侵……”
“凡炼气之下弟子,明日上交十遍剑诀心法,下课!”
剑修长老“啪”的一声合上书本,不疾不徐地离开教室。
他走后,教室里的学生也陆陆续续离开。
张虎三两下收拾好书本,单件挎着包,一脸喜色凑到江天明课桌前,按下他挡在脸前的书。
“天明,别看了别看了,今天膳堂有红烧鸡腿,先去吃饭吧,我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