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凶讯·4(2 / 2)

楚岁三简 凌琪丶 2051 字 1个月前

他收好信,看着空落落的药碗,怅然若失。

楚恒不记得那天抱着怎样的心思,只是特地嘱咐了小寒作拦。珈兰入内时,他恰好仰首将一碗药汁悉数喝尽了,苦得眉头紧皱。

珈兰冲上前去打掉了那只瓷碗,可碗中已不剩多少药汁。

她惊慌不安,摇摇欲坠。

“你不是答应过我的么?

“为何自从到了倒马关,你总是骗我!”

少年从书页下方抽出一张折好的药方,展开细看了一番,才将它的一角探向烛火,火舌雀跃。

一张小小的药方,很快被烧作焦屑。

楚恒垂目静心,记忆却似刀刻斧凿般涌入脑海,击溃了他的从容。

……

“容州城的院子,我锁的很好。那儿的菊花已长出了些花苞,临走之前若得了空,我再同你去瞧一瞧。若是喜欢,我便让大雪在你和白姨的院子里种上几盆,想来……”

想来相差无几。

“是你让小寒姐把珈佑的信交给我,执意告诉我珈佑也是二十四使之一!你想让我此生都活在愧疚里,无法一心一意地同你一处赴死!

“楚青岩!你就这般,盼望孑然赴死么!”

“当我闻听珈佑为二哥出主意时,我心中怎生欢喜……他已然学会了权衡利益,谋夺靠山;也学会了步步为营,借刀杀人。若林氏能成,二哥前往封地,碍于情面也会允了他一方小院,带着你和白姨一道儿前往……

“如此,我才算真正心安。”

“心安?”那夜的烛光掠过她的额角,怜惜地拂去她发上的阴云,“可是青岩……”

“所以,我那日让你去寻秦典墨。我瞧得清楚,也看得真切,他待你的心思,根本无需再问。”

彻夜未眠,楚恒的头脑有些昏沉,也不大记得清具体的话。

“鲁璎,吕世怀……无一是靠得住的。唯独珈佑,如今,再算上一个秦典墨,你还有路可走……我时日无多,再服三贴药下去……将不久于人世。

“与其遗憾,不如我仍在世时,求个心安。”

“大寒呢?小寒姐呢?清明、惊蛰、大雪小雪呢!你不顾他们,为何偏生逼着我,予你一份心安!”

烛火下的少女说完,才恍然怔住,忽而想起那日在庭院时,楚恒同她说了许多的话。他说,大雪可以去当花匠,小雪可以卖簪为生;大寒和小寒可以回到腾蛟阁去,白姨依旧是名满天下的神医。清明在朝中尚有一席之地,大暑和小暑可以作打手、作跑堂,总不至饿死。

一一倾注的心血,唯有她和珈佑不在其列。

“兰儿。”少年眸中蒙了一层冰凉的淡漠,好像自他幼年时,就伴随着与尘世的疏离长大,“我说过的,在书房的……”

都说,岁岁年年人不同。

却道,朝朝暮暮心无改。

他从未见过这样胆大的女子。

少女绕到他身畔,竟肆无忌惮地抬起楚恒的面庞,气息颤抖着俯下了身。楚恒的话被堵在喉中,想要闪躲,谁料珈兰手上用了几分气力,迫使他仰首承香。

兰香侵袭。

红颜之下,唇舌交错间,楚恒脑中的纷乱思绪荡然无存。二人的发纠缠在一起,彼此的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深意。他们交换着温度,哪有什么缠绵婉转,分明是直率明了,揭开了彼此的心意,和楚恒的谎言。

他口中残留的药香,一点点被珈兰的软舌勾出,少女心中一痛,仔细辨别着药材。她这才察觉到,楚恒并没有喝下同当时一般的药,反是多了一丝苦味,少了酸涩之感,并非当日的那一贴。

他采纳了自己的想法,缓缓而治,却让她误解是催命的药。

珈兰愣了愣神,松开了唇。

花明月暗,烛火旖旎,少年的目光沉沉落在她的唇上,隐有恍若隔世之感。

良久。

“我骗你了。”楚恒扯了扯唇角,不知是笑,还是无奈。

她微微颔首,眼角含泪。

“兰儿,”他心中微动,抬手轻抚着她凌乱的发,仔细整理,“秦典墨,才能长长久久地陪着你。”

我不可以,珈佑,也不可以。

他说不出忘记二字,只觉如鲠在喉,怎么也发不出声。

……

珈兰回到了容州城。

他果然在那间大院上落了锁,深红的远门上挂着厚厚的铜制锁链,在门环上缠了好几圈才作罢。

珈兰往后退了几步,步下屋檐,瞧准了方向,一跃而起,翻上院墙。

足下的金秋小院,果真如她所想,满园吹落的金桂摇曳生姿。弥漫的桂花香浅淡典雅,花枝微垂,绿叶间隐隐还藏着几簇黯淡了金芒的花朵。

什么都没变,灯笼也还摇摇晃晃地挂着,只是里头没了光彩。

菊花开了。

金灿灿的好大一片。

树上的桂只剩下金秋的尾,地上却是星星点点的一大片,似星辰滴落的碎屑,让人不禁叹一句辉煌的秋。

她不忍入内扰乱这等自然之美,眼眸半垂,终还是回到了院门口,仰头望着那层层叠叠的锁链。

少女在风中站了许久。

继而,转身沿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缓步走向从前最热闹的街区。她礼貌地敲着每一处从外头上了锁的香烛店、酒家、油店,待确认屋内无人,便会一剑破门,由冷风灌入。

秦典墨一早就派人遣散了城中百姓,难民流离失所,城中剩下的几个,也大多是走不了远路的老弱妇孺。

容州城中的百姓心中疑惑,纷纷打开了门来瞧这名古怪的女子。她一身缟素白衣,覆面之纱遮去了半边娇媚容颜,破门动作干净利落,毫无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