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靖坤运气好，撞上的是刚上客起步的客车，速度并不快，只是软组织挫伤，以及轻微脑震荡。

梦到了自己的“一生”，梁靖坤以为自己昏迷了很久。

睁开眼才知道不过是几个小时而已。

交通公司的人来交了医药费，赔了误工费，还来慰问了一趟，他醒的时候，正好司机下班过来道歉。

梁靖坤没为难人，出车祸他自己也有责任。

他也没有心思跟他们掰扯，只是茫然地看着窗外，不知道自己是醒过来好，还是一直在梦里好。

还是醒过来好一点吧。

至少谢泷西还活着。

他也没有跟谢卫红混作一堆。

梁靖坤抬手，捂住眼睛，眼泪从眼角滚出来，悄无声息地砸进枕头里。

但他只是任由自己消沉了一会，就打起了精神。

挂完水后，确定头不晕了，他缓缓起身，去他父亲那里走了一趟。

护工就那么一回事，家属上心，他就用心一点。

家属不管，他自然乐得偷懒。

再一个，梁靖坤也怕自己不出现，会让他父亲担心，他这个情况，肯定没法守夜，也要跟他父亲和护工说清楚。

安排好事情，梁靖坤忍不住，又慢慢走去梁母办公室看了看。

那个噩梦里，母亲和父亲没有离婚，梁爽贪了，但没有现在那么贪，至少没把自己贪进牢里去。

反倒是他的好大哥，一直跟厂外的人勾结，在往后的十余年，几乎将电材厂掏空。

然后拍拍屁股，走了个干净。

梁靖乾的资金一抽走，整个电材厂无以为继，瞬间崩盘。

是了，梦里他没有考上大学，回城后先进了电材厂，干了好几年，依然只是个普通科员。

反倒是梁靖乾工农兵大学毕业，进厂就是干部，出国之前，早已经是厂里的一把手。

也是等梁靖乾分配进厂，才一步步把他提拔起来。

梁靖坤原本以为是兄弟齐心，最后他不过是给梁靖乾背锅的。

梁靖乾远逃国外，经手大部分文件和款项的他锒铛入狱。

等梁靖坤坐了二十多年牢出来，看到的只有风烛残年的母亲，和几座孤坟。

父亲受不了刺激，脑溢血走了。

谢卫红只能同甘不能共苦，早在他入狱时，就起诉离婚。

谢泷西也没了。

就在梁靖乾出逃不久，他被拘留接受调查的那段时间，谢泷西刚好就在梁爽发疯的那架航班上。

“妈，对不起。”梁靖坤看着梁母，眼底酸涩。

梁母有些意外，担心地探了探梁靖坤的额头，“怎么了，是不是哪里还不舒服？”

梁靖坤摇了摇头，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他出狱后，才知道母亲担了多少骂名，受了多少委屈，她一夕之间失去了家庭，失去了儿子，还失去了工作。

那些失去工作的职工没地方泄愤，都冲着他妈去了。

“我没事，就是觉得对不起您，我太不懂事了，从来没有为您想过半点。”梁靖坤努力冲梁母笑了笑。

梁母一怔，好半天没说话，最后开口也只是，“妈不求什么，你健康平安就好。”

梁靖坤点头，没敢再多说，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他慢慢回了病房，缓缓地躺下去，躺下去的瞬间，又天旋地转了几秒。

……

出院后，梁靖坤去了万岁的墓地。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想来这里坐一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