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的火焰缓缓蔓延着,好在刚刚下过的雨和丛林本身的水分,暂时没有发展成为火灾,但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大概也只是迟早的事情。
而且,这还不是目前机舱中剩下的幸存者有余裕去关注的事情——
“西内!”如同发泄般的叫声,伴随着一阵大口径自动武器击发的身影,一阵火舌从已经飞到不知道哪里去的舱门空口出喷射而出,一阵噼里啪啦地着弹声音后,一道黑漆漆的身影被子弹的制动力“推”出了机舱,
颤抖着、体液在接连具备冲击力和穿透力的重击下打得横飞,十几秒的功夫、浑身上下都满是可以透过光线破洞的人影摔倒在了土地上。
这是幸存者之间的内讧?如此残忍的手段,难道不是“overkill”吗?
但是,仔细观察的话,会发现那个倒下的身影流出体液的颜色,并非常规意义上人类的鲜红,而是透露着灰白色的墨黑,更没有未凝固前血液的光泽,反而粘稠的像是一团玛蕾用来黏合剪报的浆糊。
正如还在大本营里面被放开限制,在拉斯特毫无波澜的目光端详下正处于极为痛苦“转变”进程中的那个司机一样
要是抓起他朝下的兜帽,看到他那张双目偏转膨大,嘴唇四向开裂、和腐烂的鼻梁软骨、干燥凹陷的脸颊、和满是恶心凸起、没有一根杂毛的头颅,相信没有人会再觉得这个“东西”像是个“人”。
没错,它们就是和希尔斯那个雨夜见到的玩意属于同一种的“魔物”,也是荷兰德丧心病狂生化技术下最新的产物,事实上被他命名为“蝗虫”的特殊兵种——在进入这个阶段之后,它们就已经和“人”,没有关系了。
不仅仅是外形。
“解决了吗?”机舱的角落里,一个头发泛白的中年男人艰涩出声,额头上满是强忍痛苦流下的汗珠,视线向下可以清晰看到已经被大片血迹晕开的下腹部,一根挂着肉丝和破碎衣物的金属正插在那里。
看位置、伤处毫无疑问是格斗之中相当重要的一处要害——腰肾,常人那里要是挨上一下重击,产生的疼痛可以瞬间昏厥掉一个健康强壮的中年男人。
而这种程度的贯穿伤、他的一个肾显然已经废了,其中的痛苦常人甚至难以想象,而他却还能冷静的出声。
手持自动武器、刚刚一顿猛射的男人闻言喘着粗气,把武器扛在肩上赶紧回身来到受伤的男人身前,对对位角落里脑门上被子弹轰出绝大豁口的以及驾驶位置上一半挂在窗外、对着他露出半个鲜血淋漓的屁股的尸体熟视无睹。
半蹲下来、最先关注的当然是中年男人那骇人的伤口,他轻触了一下突出金属的尖端,金属却没有任何移动的意思,他皱了下眉,
“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不过四肢都烂了,多半是解决了。”
接着有些焦急的语气
“您怎么样?”
男人勉强笑了笑,喘着粗气没好气道
“嗬...嗬...这玩意可是把我扎了个对穿,你说呢。”
“那...我看看有什么可以帮您止血...”说着便撑住被压瘪的舱体顶部,打算出去看看。
“先别,有这玩意塞着,止血的事情不急...咳咳咳。”
中年男人看着掌心的血迹苦笑一声。
“没想到我自诩明察秋毫...临到头来,还要你来提醒我...”
“..奥布莱恩。”
“咳咳!”
“别说话了,老师。”周围一直燃烧的环境让飞机内的温度很高,名为奥布莱恩的西郊警署署长额头上也有些细汗,
回身在那个半个脑壳被掀飞的尸体上割下一块外套的碎片,虽然那名死者的衬衫柔软,但是属于吸汗布料,捂在伤口上可没什么好处,这点他还是明白。
接着把布块用力包裹住铁条,塞在中年男人伤口的四周,抓过他的手,青年的脸上有着血污、机油和坚毅:
“好好按住,我去周围查看一下还有没有那些‘东西’——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您最爱的边缘城、还等着您来主持大局。”
“飞机坠毁的动静那么大,水利局的人肯定注意到了,援助应该...”
“没有援助了,奥布莱恩。”男人又咳了几声,已经可以听出逐渐失血的虚弱感:“这些年市长对外、城内的建设都是乔什在规划,那个势力在这个时候选择对他下手,就代表负责城建的基层已经在他们的控制下了...”
“电...咳..力、水利..物流..”
奥布莱恩按压的手一顿,呼吸急促了几分,接着又平静下来,像是在调侃地说道
“这种时候还在顾忌这些,可不像您啊老师,当初那个为了证明独立立场坚定,连自己的‘党羽’都坚决‘剪除’的‘安老师’到哪里去了?”
“...”缄默数秒,警长安推了奥布莱恩一把
“咳咳!快走吧,离开这里...”
“你来救我的事情,知道的人都在这架飞机里面了。”
“现在离开,你还有机会...”
见状奥布莱恩只是呵呵一笑
“别开玩笑,老师,‘死之前都要好好活着,只要我们活着,那些人渣就活不好’这句话是谁说的?”
“哪怕你忘记了,我也不...嗯?”
“怎么了?”虚弱感愈发明显了,安撑着“喊”着,却只有正常的音量。
没有注意到安状况的变化,说到一半奥布莱恩突然直起身,视线扫向外面,接着一只手摸向步枪,一只手对着背后的安做出安抚的手势
“应该又是那些东西...”
“啧。”
“被火光和声音吸引过来的吗...”
“总之,您先别急着绝望。”
“您在这里先好好活一会,我去解决掉那些玩意、再回来和您叙旧。”
不由分说的快速说完,奥布莱恩便大步走出了机舱,
留给安一个与记忆一样熟悉、却比记忆中更加宽厚的背影。
而他却只能感知着逐渐充血的气道和变得模糊的视线,残喘地微声在他身后不远的距离呼喊:
“奥布莱恩...”
——
循着不急不慢翩翩振翅的“蝴蝶”,爱丽丝和蒂法快速地穿行在丛林之中。
越往上游这里的树林愈发密集,树木也越发高大,站在一片往往都是十余米高的树丛之中,只有1.67身高的蒂法视野确实基本上得不到延展。
不过,她的心思此时也不在这逼怂的空间之上,如果不是魔物这种攻击性强化的存在,普通的野兽、蛇虫鼠蚁一般不会主动去招惹人类这样的庞然大物,所以一路跑来即使心有警惕,倒也没有遇上什么突袭的生物,此时牵扯蒂法心神的,还是路上爱丽丝的那番话语。
拉斯特和希尔斯都已经得到这么多情报了吗...
她倒没有因为没被告知这些事感到生气,温柔的她很难因为“男友对自己的保护欲”这种事情生气,只是在爱丽丝的叙事方式下,也同样感到一点点“被忽视”的不怠,大致就是“被小看了!”这种感觉,所以对爱丽丝的乱来,她也有了几分理解——
不过理解,不代表认同。
擅自行动的话,是很没有团队精神的行为,而且会给拉斯特添麻烦...自从那次从地下被拉斯特“捡”回来之后,蒂法就给自己做了类似的心理建设,所以如果拉斯特没说,她便如此快乐着就好,当然,心里也许会习惯性的忧虑,不过当男友可以把所有遇到的问题都解决、次数多了,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于是:
“等回去之后,爱丽丝要好好认错!”
“嗨害嗨!”爱丽丝无奈吐了吐舌头,心中稍有不服,却没有一丝反驳的意思。
随着后顾之忧逐渐远去,属于女孩的、属于她爱丽丝而非被圈养的古代种的本性也渐渐释放出来,
爱丽丝本来就是一个哪怕是在最糟糕的时候,也会把“藏在推车里”当成和母亲玩躲猫猫游戏的女孩,活泼可爱才是她的本性,只是之后种种经历让她再也无法完全用那种天真的视角去看待一切,艾米娜的爱无微不至,但是寄养家庭说到底还是寄养家庭,她总会下意识地去瑟缩自己、变得乖巧,再加上“命运”这种冷酷的东西不断迫近,才逐渐变成那种乐观,却无法完全掩饰的哀怨的性格。
扎克斯是一把钥匙,他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另一面,就像久久阴雨时,乌云也无法遮蔽的璀璨阳光,即使只有一缕。
而彻底打开了这一扇门的,是拉斯特和蒂法。
所以对这两个朋友,她真的很珍惜。
不过她应和的很好,却不代表下次她不会再这么做——
几分钟内几乎不断的枪声突然停了下来,长达十几秒没有动静,两女内心都是一紧:无论前面是谁,显然都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刻了,于是脚步更是快了几分。
就这样,从一侧靠近的时候,“蝴蝶”终于更加放缓了速度,而那缓缓浮起愈发稀薄的狼烟也终于近在眼前。
拨开树丛,映入眼帘的便是刺目的猩红
位于飞机残骸不远、被清场压垮的空地中央的男人的四周此时躺了一圈黑色兜帽衫的人影,各个的四肢都有残缺,看数量少说也有八九,但是此时以极为扭曲反折姿态攀附在他身上的那些“人”却并不比地上的少多少
“额啊啊啊啊啊!”
蒂法和爱丽丝突入的瞬间,便看到了极具视觉冲击力的一幕
男人的一条手臂被活生生齐根扯断,伴随着喷泉一样的鲜血、森白的骨茬和分红的截面完全暴露在空气中,扯下的手臂被一个“人”影如获至宝地抱在怀里,蹲在一旁伏身享用,四瓣开裂的口器里挂着碎肉和血色污秽,与离开了主人的手臂不断磨合。
似乎是嫌弃他因疼痛的叫嚷太过嘈杂,其中一个“人”竟然径直低头,面部和男人的颈部贴合在了一起
一连串昆虫口器撕扯和咀嚼硬物的声音、意义不明的嘶鸣此起彼伏,而男人因极度疼痛而狰狞爆血无法辨识的面孔也完全凝滞。
松懈的面部代表他此时完全失去了绷紧的力量,就连瞳孔里本来激烈的情感也在这一瞬沙般散落。
他死了,以一种极为壮烈和残忍的方式。
就死在她们的面前。
看到那些东西、蒂法只觉一股怒意直冲眉梢、捏紧了拳头,
下一秒、只听几声几乎连在一起的爆鸣、空气就像湖水,蒂法的身体就是掷入其中的巨石,在这一瞬间被击破、砸出了数圈叠在一起的环状炽白气浪,爱丽丝只来得及眯起双眸,战斗就已经结束——
瞬开的“增驱”+“爆裂拳”,蒂法移动的速度可以达到亚音速,出拳的威力更是倍增,甚至无需一秒,刚刚那残酷场景的制造者们便只留下了一朵朵绽放在大地上的血肉之花。
无头尸体纷纷倒下
支撑着几乎只剩一层皮链接头颅与躯干的男人,将他平放在地面上。
这是爱丽丝的治愈力量也无法挽回的情况——他毫无疑问已经死了,治愈无法让失活的血肉重生,虚假生命也不能赋予死物真正的灵魂。
“蒂法...”爱丽丝捂着嘴小步接近,小心翼翼地避开地面上的各种残裂的碎块与血浆,说实话,她根本不适应这种场面,蒂法有着厨师的身份,加上切身经历过那种熟悉的人们被火焰燃烧至骨髓的地狱,如此多年、对血腥,蒂法其实早已经脱敏,但是爱丽丝哪怕是出境最糟糕的时刻,也没有触碰过这种血肉的地狱。
此时只能勉强控制自己的视线,不要接触到这样的环境。
然后利用魔法安抚此时她躁动不息的胃,以防自己真的将午餐吐出。
那些可都是蒂法好好准备的东西……
“这些...就是希尔斯提到的虫子吗?”
“嗯,应该是了。”放下没有声息的尸体、蒂法起身看向爱丽丝,
此时的爱丽丝一愣、只能从那双玫色眼眸中看到九分的认真和一分的怒意,
她说:
“无论是谁制造了这种东西,我都要杀了他。”
明明是温和的语调,爱丽丝也知道不是在针对自己、却令她听出几分森寒,连与死亡同理而产生的细微悲伤都顾不得了,心里有淡淡的疑惑
这个男人,连面孔都没有识别,也与她们毫无关系,为什么蒂法会这么愤怒?爱丽丝有一丝不解,而此时蒂法心中却不住翻涌着——这些“魔物”,她见过。
这种气息...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