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伥鬼(十一)白发成墟圮(2 / 2)

无限诡异游戏 笑讽嘲 2070 字 3个月前

说到底,规矩是强者的玩物,弱者的一厢情愿,随时会被绝对的暴力打破。

人类要想长久延续下去,理应居安思危。

没有人理所当然地必须为他人牺牲,用一人的生命换取其他人的周全,绝非长久之计。

在有规矩的情况下,尚且时常有伥鬼混进镇中害人,谁知道老虎会不会某天凶性大发。

与其让这个不安定因素像达摩克利斯之剑一样悬于头顶,不如早做谋划,争取一劳永逸地将麻烦解决掉。

“他们都去围观了,几位兄台要一起去看看吗?”书生的目光扫视过每一个玩家,持一种无可无不可的态度问。

“嗯,去看看吧。”齐斯颔首,顺着人流涌动的方向走去。

他用悲悯的语气补充道:“如果真是你说的那样,死者明知会死,依旧坚持在子时打更,想来是位宁可牺牲自己一人,也要拯救所有人的义士,我们该去送送他的。”

齐斯说的冠冕堂皇、义正辞严,林辰和唐煜却怎么听怎么不对味,觉得这话阴阳怪气、含讽带刺。

所幸书生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微笑着说:“那好,我们在旁边等一会儿。送葬的队伍来了,围观的人会少很多,你们可以跟上去看看。

“按照规矩,死者抬出杨花镇的路上,我们这些杨花镇中人是不能看的。你们是外客,也许不要紧。”

林辰眨了眨眼,问:“真的吗?那我们今天能不能跟着送葬的队伍一起出镇看看?”

书生说:“可以。但是不能离得太近,必须站在十丈之外。”

“嗯嗯!那……孟老爷那边不急吗?”

书生扭了下脖子,发出“沙沙”的声响,说出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如果是看送葬,我可以为几位破例,将你们晚点带过去。”

说话间,已经有几个镇民贴着墙,从道路两旁的夹缝中离开了。

他们一边走,一边声音不轻地交谈:

“李伯死了,唉,都是为了我们。昨晚只有他死了。”

“他走的很安详,没有痛苦,就像睡着了一样……”

“这样也好啊,年纪大的一茬茬死,和寿终正寝没什么区别。”

唐煜向书生投以询问的目光,未等他开口,书生便道:“每晚的打更人是所有人一起选出来的,所有人都知道。”

遇到和死者相关的事,书生显得格外健谈:“一般来说,选出的打更人都会是镇中年纪最大的老人。他们这个年纪活够了,也差不多要死了,都愿意用自己的命换儿孙的安全。”

林辰在心里对齐斯嘀咕:“难怪老虎要派伥鬼进镇,每天都吃老人,它大概也不愿意吧……”

齐斯不置可否,看向书生,冷不丁地问:“孟老爷几岁了?孟家的老太太又几岁了?”

书生的脸上显出一瞬间的茫然。

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的虚空,嘴里喃喃念道:“几岁了?……几岁了?”

他好像着了魔似的,重复着同样的字眼,双手胡乱地在空中虚抓,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形影在他周围游荡。

唐煜面色微凝,右手一翻,抽出腰间的佩刀横在身前。

齐斯也拉着林辰后退一步,和明显神志不清的书生保持安全距离。

“送葬人到了!诸位让道!”一声吆喝在远处响起,被风吹来。

书生的呢喃被打断,神色立刻恢复如常。

他看着玩家,重复了一遍先前说过的话语:“你们如果去看送葬,我可以晚点带你们去看孟老爷。”

“人有一死,入土为安——”吆喝声又响,比先前离得更近。

“入土为安……”

“为死者让道……”

细碎的应和声渐次交叠,被镇民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向四面八方传开,如同上古巫觋的咒语,牵引着人群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去。

很快,镇民们便退入各个巷道间,隐没不见,就像大海分流入百川。

街道上只剩下三名玩家和为玩家引路的书生的身影。

齐斯朝声音最初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四个通体洁白的人骑在四头同样洁白的驴身上,晃晃悠悠、慢条斯理地行来。

人是纸人,只有薄薄一层纸的厚度,被囫囵剪出了个人形,没有画脸,白茫茫的一片。

驴是纸驴,倒是画了张脸,鲜红如血的颜色画出眼睛、腮红和含笑的嘴,人模人样,让人看了心里发毛似的难受。

齐斯的目光又落在地上躺着的尸体上。

那是一个戴斗笠、披黑袍的小老头,双目紧闭,像是睡熟了一样。

他长着一张所有玩家都熟悉的脸,皮肤褶皱,一口黄牙,正是昨日负责管邸舍、今早又消失了的那个。

在场的玩家都清楚地知道,他是被仇心杀死的。

死亡时间在子时前。

死亡原因是伥鬼每晚必须杀一个人。

之所以选他,是因为他暴露过人形的影子,可以确定是如假包换的活人。

明明是玩家杀的人,从始至终都是从玩家的立场做出的选择,又怎么会和杨花镇固有的规矩、“山神”和镇民的协议扯上关系?

四个骑驴的纸人已经行至尸体旁边。

它们连一卷草席都没有准备,直接两人抬手,两人抬脚,一晃一晃地托举着老头的尸体,沿着长街延伸的方向前行。

玩家们相视一眼,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