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关外月胧明(五)(1 / 2)

莫谢尘缘 雁横秋 3797 字 17小时前

司徒济世在事情发生之后,对其余几人的改造暂时放缓了,用迷药让他们整日的昏睡,本人也有一段时间都没有来过这几间屋子了。但司徒济世并没有清闲下来,而是决定趁着这个空档,在时隔五年之后,再次到不凉城里巡诊。

仲乙的日子不太好过,他浑身栓满了铁链,能活动的地方不过方圆一丈,或许是为了惩罚他,司徒济世在他的断臂上涂了药,阻碍了伤口的愈合,给他的迷药也恰到好处,既让他浑身无力却又足够清醒,清醒到能感受到断臂带来的疼痛。

在仲乙靠着墙发呆的时候,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刘显名端着饭菜进来了。

仲乙的境界还远不能辟谷,但他这几日以绝食来表达自己的不满,若不是刘显名每日逼着他吃一些,他怕是要把自己饿死在这里。

刘显名将饭菜放在仲乙的面前,仲乙还是一副不愿意吃的样子。

刘显名没有和以往一样逼着仲乙吃东西,反倒是去一旁推开了窗,让阳光撒了进来,赶走了屋子里的阴暗。

今天竟然是个难得的晴天。

刘显名伸了个懒腰,全身的骨头发出了脆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枯木在大风里摇摆。

“过几日司徒济世会到不凉城里巡诊,内园所有的高手都会跟着去,剩下的人手不足以看管整个药园。”

仲乙将目光看向了站在窗前背对着他的刘显名。

“我也会跟着一起过去,到时候会有另一个人来给你送饭。”

仲乙好像猜到了刘显名要说些什么。

刘显名转过身子来,看着仲乙,伸手指了指仲乙脖子上的镣铐:“能进来这的,多是些修为不高但懂医术的人,而且司徒济世以为有他的药就足够了,所以这锁链只是普通的枷锁,并不是什么法器。”

刘显名拍了拍自己的腰带,腰带上挂着的钥匙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这把钥匙也会一并交给那个来给你送饭的人。”

仲乙看着这个带着兜帽看不清脸的人问道:“你为什么要帮我?”

刘显名不再看仲乙,而是弯腰倚在了窗台上,看着外面长满药草的药田,“为什么要帮你呢?你就当我是想做个好人吧。”

若不是刘显名把他们卖到药园,他们就算依旧在以猎杀睚眦为生,都好过在药园里受这些折磨。

仲乙不知道如何去评价眼前这个主管是不是个好人,就像那年慕晨曦询问他时,他不知道自己算不算坏人一样。

他端起了饭碗,把刘显名送来的东西吃了个精光。

刘显名在仲乙都吃完之后才关上窗户,端走了碗筷,没有再和仲乙多说一句话。

正如刘显名所说,没过几日,就换了一个人来给仲乙送饭。

这个人把盘子放在仲乙身前时,装睡的仲乙突然暴起,一掌拍在了这人的后脑勺上,这人应声倒地。

仲乙从这人腰上摘下了钥匙,顺利的打开了自己身上的锁链,然后从窗户跳了出去,一路上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

他一路向西方的大山跑去,那里是他熟悉的地方,还埋着他熟悉的人。

司徒济世在仲乙逃走的第二日就得到了仲乙逃走的消息,但他是活了上百年的人,不是毛头小子,知道此时回去也无济于事,反而是安下心来,在不凉城里多呆了几日。

短时间内失去两个实验品的司徒济世还是有些生气,但回到药园的他很快就重整旗鼓,只是没了两个而已,又不是全部都不见了,再说了,二人一死一逃也并不全是坏事,至少让他有了经验,这样的事情就再也不会发生了。

在第二间屋子里,司徒济世看着昏睡中的季丁,又开始了自言自语:“人性使人软弱,兽性使人莽撞,那两人里一个我留了太多人性,一个我给了太多的兽性,相比于仲乙,你本就更加冷酷无情,我多给你一些兽性想必你也不会在意吧。”

司徒济世掏出一枚苏木丹碾碎,化为白色光点飘进了季丁的体内,“不要怪我无情,要怪就怪你那个抛弃你们独自逃走的兄弟吧。”

昏睡中的季丁醒来,想要揉揉眼睛,却看见了一只睚眦的爪子,他看向另一边,也是一只睚眦爪子,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本能告诉他,一定和眼前这个微笑着的老头有关,他冲着司徒济世咆哮,想要用利爪把司徒济世撕裂,可是绑着他的早就是加固过的锁链,除了撞得叮当作响以外,毫无杀伤力可言。

司徒济世动也不动,依旧带着笑容,“看来你也不喜欢这一双爪子,没关系,咱们过几日就换了。”

季丁的怒吼声在长廊里回荡,他还不知道的是,接下来他所要遭受的痛苦,远超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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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凉城西面的山脉很高,奇峰罗列,万壑千岩,树木郁郁葱葱,花鸟蝉鸣,处处都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若说这壮美山河哪里不好,那就是离不凉城一百里的地方有一个宽有十里的圆形大坑,像是用一根木棍在泥地里戳了一个洞一样,大坑的底部非常平整,有一个因常年雨水冲刷形成的湖,大坑边缘与大山相接的地方是陡峭的悬崖,光滑的山岩怕是连蚂蚁都爬不上去。

这样的坑自然不是天然形成的,至于是什么人用什么惊天手段造出来的,早已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里,大坑最初叫什么名字也不得而知,但是人们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落雁谷,因为秋天的时候成群的大雁会落在湖边,美不胜收。

落雁谷西侧的岩壁上,有一道缺口,缺口里有一条蜿蜒的小道,只容五人并肩而过,小道盘旋而上,从谷底通至山顶,山顶则建着大大小小的院落,这个地方就是剑门关。

至于这道缺口是否真的是人一剑斩开的,也和这深谷的名字一样无从知晓了。

落雁谷中的一块水田里,慕晨曦和黎向晚戴着草帽,顶着夏天的大太阳,正弯着腰插秧。

黎向晚把华丽的锦袍系在腰间,脚上的靴子犹豫了再三还是没有脱下来,高抬脚轻落足,淌着水插了一排歪歪斜斜的稻苗,白色的裤子上沾满了泥点,他抬起头看着头顶的大太阳,张开了双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一声怒吼把肺里全部的空气都吐了出去,他堂堂黎家大少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

黎向晚三步并作两步跳到了田垄上,把背篓放在地上,向水田一指,大喝一声“去”,背篓里的稻苗一个挨一个地飞了起来,然后排着队一个个整整齐齐地插在了田里。黎向晚满意地拍拍手,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把湿透了地鞋子和袜子脱下来扔在一旁。

他用草帽扇着风,对田里弯着腰插着稻苗的慕晨曦问道,“晨曦,你不热吗?”

慕晨曦听到黎向晚叫她,直起了腰。和黎向晚一身锦袍不同,慕晨曦换了一套精干的衣裳,赤脚踩在水里,裤脚卷了起来,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同样大小的背篓放在慕晨曦身上就显得有些大,草帽戴在脑袋上更是遮住了本就不算大的脸。

她没有回答,而是伸出小手,无数细小的冰晶从手心里冒了出来,飞到她的身边,吸收了周围的热量后消失不见。

黎向晚脸上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忘了慕家个个都是用冰的好手。

慕晨曦继续弯腰插着稻苗,田垄上的黎向晚则绞尽脑汁的想着他要说些什么才能让慕晨曦跟他多说两句话。

黎向晚一直以为慕晨曦和他只是因为太久没见,有些疏远了,只要两人多见面,要不了多久就会重新熟络起来。

可他们二人到了剑门关已有一个多月,两人关系却并没有好转,反倒是让黎向晚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相比于和他一起追忆童年,如今的慕晨曦对将来的兴趣要更大一些。

现在的慕晨曦里里外外都透露着慕家大小姐的气质,明眸善睐,秀外慧中,善解人意却又有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再也不是当年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姑娘了。

“晨曦,你何必亲自一株一株的插呢,明明有更简单的方法。”黎向晚指了指自己那片已经插完而且整整齐齐的稻田说道。

慕晨曦的动作虽然没有停下来,但也没有再晾着黎向晚,“玉娘让我们帮忙插秧。”

“是啊,我这不是插完了吗?”

“我想玉娘说的插秧应该不是你这种插法。”

“可她也没说应该怎么插啊?”

“你再这样肯定又会被玉娘罚去和陆大叔砍柴,这次我可不会帮你求情了。”

黎向晚想到了那个比自己高出半个身子,胳膊自己大腿还粗的猛汉子,脚就有些哆嗦。

那还是他们刚到剑门关的时候,二人谨记慕临安和黎满堂的话,逢人就打听孟还乡的消息,让两个人有些意外的是,孟还乡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那样隐姓埋名,反而在剑门关赫赫有名,每个人都知道他的住处。

打听到孟还乡的住所之后,二人不敢怠慢,赶紧去拜访孟还乡。

孟还乡的家藏在一座小山上,不是什么红砖绿瓦的大宅院,而是围着篱笆的几间草房子。

黎向晚和慕晨曦在门口面面相觑,难道让两人的爷爷心心念念的人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黎向晚在门口朗声道:“孟前辈,晚辈黎向晚,受家中长辈嘱托,特此前来拜见。”

草房子里并没有传来回答。

慕晨曦也说道:“孟前辈,晚辈慕晨曦,家中长辈时常挂念您,特地让我们前来拜访,不知可否准许我们与您讲几句话?”

草房子里依旧没有声音。

黎向晚又问了几次,仍旧得不到答案。这里不是黎家,没有处处管着黎向晚的人,被礼仪规矩关久了的人一旦没有了枷锁自然会释放天性,他也不例外,于是他干脆把袍子挽了挽,打算从不算高的篱笆墙上翻过去。

他双手撑着篱笆墙顶,纵身一跃,一只脚跨在了墙上,正打算跳过去,却感觉到慕晨曦在扯他的衣服,他扭了扭身子摆脱了慕晨曦的手,翻都翻了一半,哪有现在就停的道理?

谁知慕晨曦又扯住了他的衣服,这次使了劲,一把把他扯了回来,他扭过头去打算问问慕晨曦为什么不让他翻墙,却看到慕晨曦伸手指着不远处从林子里钻出来的一个人。

那人光着上半身,发达的肌肉把比常人要高出半截的身子塞得满满当当,好似铜墙铁壁一般,背上背着一捆比他还要大几倍的柴火,古铜色的皮肤布满的大大小小的伤痕,再加上一脸的络腮胡,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

那人用手里那柄和慕晨曦一样高的开山刀指了指他俩说道:“你们俩是来找孟道长的?”

且不说真动起手来黎向晚能不能打得过眼前这个人,单说他比常人足足大了好几圈的身子,就让黎向晚发怵。

黎向晚挺了挺胸膛,这时候可不能让慕晨曦看扁了,“正是,你是何人?”

那人提着开山刀走了过来,没有回答,反而向他俩问道:“你们找孟道长所为何事啊?”

离得越近,这大汉给人的压迫感就越强,当他站在慕晨曦身前时,她只觉得天都暗了下来。

慕晨曦抱拳行礼,“前辈,我们二人是不凉城来的,受家中长辈所托前来拜访孟前辈。”

大汉把开山刀扛在了肩上,“不凉城来找孟道长?你俩是黎家的还是慕家的?”

“我是黎家的,她是慕家的。”黎向晚被大汉的身躯盖住的腰杆又直了起来,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慕晨曦,一副“是不是害怕了”的欠揍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