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的身世?”
“不知道,但有一些猜想。对于修道者而言,最重要的东西有三个,一是功法,二是法器,三是肉身,想要修得大成,这三样东西缺一不可。在这三样东西里,功法是最好得到的,那些上等的功法通常是大宗门的立派之本,只要能进去,就能有上等的功法。法器次之,想要得到上好的法宝除了实力外,还需要一些机缘命数。最难得的便是肉身,灵根这种东西永远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江湖上相传有‘三大至宝’分别对应这三样东西,最好的功法是木兰教的《兰亭心经》,最强的法宝是当年妖皇的佩刀——妖刀俏佳人,而这第三样本该是最强的肉身,可偏偏这第三样却连个名字都没有,也没有人见过。但是这样是不合逻辑的,既然这三者是同时传下来的,其它两个都是说得上名字、查得到记录的东西,怎么唯独这第三个东西没有任何消息呢?”
“你是说……”
“很多年前司徒济世来剑门关找过我,带着几页残卷,那上面写着的东西太过惊世骇俗,但在看到你之后这一切都讲得通了。想必司徒济世也是因此才把你们几兄弟带回药园的。”
无月明捏了捏拳头,他知道自己不一样,却并没有觉得自己有“江湖至宝”那么厉害。
“同《兰亭心经》和妖刀俏佳人一样,你这副身子果然也不全是好处,只是相比于其它二者的弊端,你这副身子的缺陷更加无法接受。司徒济世肯定也知道,他想要找到消除你们身上的缺陷的方法,虽说他的办法确实有些极端,但如果我是他,一定也会做出和他一样的选择,而且他确实解决了你们无法留存灵气的问题。”
“我要解决的事就是怎么让你留存更多的灵气,现在的你还不够强,你需要更多的灵气去施展更强的法术,呵,可惜我也不够聪明,找不到方法。”孟还乡自嘲地笑笑,“我算不出你的命数,也就摸不清楚为何杀掉睚眦可以让你获取的灵气变多,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你又多了一个理由去杀睚眦。”
“那你为何让我学妖族语言?”
“我还抱有一丝侥幸,既然司徒济世可以通过将睚眦和你们融合的方式解决无法存留灵气的问题,是否也可以通过妖族的功法来解决无法通过修炼去增加灵气上限的问题。”
“如果真的可行,我又要到哪里去找妖族功法呢?”无月明也看到了希望,杀掉一只睚眦能带来的提升实在是太少,想要靠这种方式赶上季丁,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华胥西苑其实并不缺妖族的东西,毕竟华胥西苑就是从人妖大战的时候留下来的,存放妖族文书的地方你也去过,应该并不陌生。”孟还乡终于缓过劲儿来,恢复了往日镇静自若的模样,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平静地看着无月明。
“你是说紫水源头的那间书房?”无月明脑子转地飞快,一点就通,他与慕晨曦在北石林游玩的时候误入秘境,书房里放满了古卷,大部分都是那时候两个人谁也看不懂的妖族文字。
“正是!这紫水的来源你也知道,是一具帝江的尸骨,这种大妖每一分精血对妖族来说都是无上的稀世珍宝,自然也会对睚眦有难以想象的吸引力,但是药三分毒,大妖精血也不例外,若自身修为撑不住,强行吸收,轻则神智混乱,重则爆体而亡,只有掌握好度才能消受这难得的灵宝,这也是为何睚眦喜欢盘踞在紫水旁,发作之后又会癫狂的原因。”
“那里也是你最后的机会。我虽然看得懂妖族文字,可我无法修炼,也就无法知道哪一种有效果,既然古人可以将帝江尸骨中残存的力量弱化为紫水,自然应该也有由弱变强的办法,但这这只能你自己去找了,如果在那里你还找不到方法,那百年大计,终会功亏一篑!月明,你要记住,功在千秋啊。”
无月明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孟还乡摸了摸无月明的头,无声地笑着,像一个老爷爷爱抚着刚刚长大成人的孙子,“将来你若从这里出去了,莫要再轻易相信任何人,千万不要再以为自己还可以遇到玉娘这样的人,玉娘只有一个,她已经死了。如果还能遇到几个像我一样的,你都应该觉得庆幸,剩下的大部分人都会是季丁,会是司徒济世,唯独不会是爱你的人。”
“孟道长,你对我还有什么算计,今夜一并告诉我吧。”
孟还乡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转过了头,“小心决明子,就是前几日向晚带你见的那个人。”
“他是坏人吗?”
“我不知道,不过你可以把他当成另一个司徒济世,在华胥西苑的决明子只是一具身外化身,他如果出去了一定会告诉本体,本体一定会来找你,因为这世上应该没有比你更适合做器灵的东西了。”
“器灵是什么?”
“解释起来有些麻烦,你只要记住他想一把火把你烧了就行。”
“可他给了一块好大的玉佩。”
“他才不想让你死在这里呢,”孟还乡不屑地一笑,“他还想着你活着出去把你炼了呢!”
“那我该怎么做?”无月明皱起了眉头,他本以为世界上的敌人除了睚眦就只有一个季丁,可现在看来,他的仇人可真不少。
“决明子修为往高了估也就天照境,绝不可能是东虚,将来若真得来找你,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倒也没什么。”
孟还乡这句“也就天照境”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无月明赶紧问道:“天照境到底有多厉害?”
“一会儿你就能看到了。”孟还乡招了招手,两人面前看不到边界的湖水突然流动了起来,停住的圈圈涟漪没了束缚,痛快地撞在一起,发出阵阵水声。
孟还乡跟前的鱼竿也抖了起来,他抓着鱼竿向上一提,竟拎了一只纸鱼上来,他煞有介事的双手捧着纸鱼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无月明,就像在捧一条活蹦乱跳的真鱼。
无月明一时不知道孟还乡是什么路数,不敢大意,老老实实地接过了纸鱼。
仿佛丢掉了沉重包袱的孟还乡站起身来,拍了拍有些褶皱的道袍,扭了扭腰,“西山里陆义和向晚遇到了些麻烦,你得去帮帮他们,不然他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无月明捧着纸鱼仰着头问道:“这也是你的算计吗?”
“一半吧。”孟还乡扭过头去,背着双手,缓步向外走去。
周围的场景随着孟还乡地离去逐渐撕裂,所有漂亮的场景化为了虚无,两人跟前的大湖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塘,池塘并不漂亮,还长满了浮萍。身后的海棠林也变幻了模样,看不见尽头的海棠花有了边界,没有了孟还乡的法力保护,本就不该盛开在这个季节的海棠迅速枯萎,眨眼间就只剩枝干,没了花朵的遮挡,藏在其中的墓碑露了出来,上面刻着的名字是“孟铃儿”。
无月明忽然觉得手里一阵地抖动,他低头看去,掌心处的那只纸鱼不知何时变成了一只肥胖的金色鲤鱼,正努力挣扎着想要逃出他的手心,趁着他一个不留神,鲤鱼从他手中高高跃起,跳进了不远处的池塘,“噗通”一声没了踪影。
“嘎嘎!”鹅的叫声从枯萎的海棠花丛里传来,那只逃掉的瘦鹅追着那条鲤鱼跳进了池塘里,掀起了一个大大的水花。
一池萍碎,半院海棠。
水声叫醒了无月明,他匆忙站起来追了几步,对着孟还乡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声喊道:“孟道长你去哪?”
孟还乡闻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无月明恭恭敬敬的做了个长长的揖。
“为君赴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