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定思痛的无月明做了一个违背自己本心的举动,他决定逃到人多的地方,一来更利于他躲藏,二来他不相信这帮人真的能把那些和此事毫不相干的人全牵扯进来。
于是无月明在一天前溜进了暗秋城,偷了几件衣服换上之后就躲在了城中。
这一招确实有效,一来由于他体质特殊,只要他不主动出手,寻常人很难发现他也是个修道者,其次水云客果然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大开杀戒。
水云客的规矩不算多,但其中有一条就是冤有头债有主,江湖事江湖了,祸不及家人,来做水云客就意味着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你可以杀掉同样出来办事的水云客,却不能把来看热闹的老百姓顺手杀了,若真这么干了,水云客的内院也不是吃干饭的。
总之无月明在暗秋城城里难得的度过了一天的清闲时间,他本打算过几日天晴之后就混在这些修道者里一起从暗秋城离开,可他还是低估了水云客的情报网,他的画像、各种可能会出现的装扮、行事习惯,甚至还有推测出来的一些喜好很快就交到了每一个人的手上,在那些专职寻人的老狐狸出手之后,他在暗秋城的行踪也不胫而走。
他只是在一间荒凉宅院的角落里睡了一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大雨虽然还在下,但却安静的可怕,周围那几户人家似乎一夜之间出了远门,乌云笼罩在头顶却无一户亮着灯,在那一扇扇虚掩着的窗户后面藏着一双双虎视眈眈的眼睛,无月明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们平静而有力的心跳。
无月明站起身来,抓起两把抢过来的长刀,撑着齐腰高的围栏跳到了长街上,随着心跳渐渐加快,滚烫的热血在体内飞速流转,衣衫上沾满的雨水被蒸干,化作了一团雾气从他身上冒了出来。
冰冷的雨水沿着凹凸不平的石板路流向四面八方,一个接一个的身影从附近小楼里冒了出来,一双双靴子落在石板上,参差不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是即将上战场的骑兵阵列,一匹匹训练有素的战马在阵线前落定,只待战鼓一响,它们就会以雷霆之势冲向敌人。
而敲响战鼓的是一根细若发丝的银针,它从远处的阁楼顶上射出,穿过层层雨帘直刺无月明的眉心!
无月明抓起右手那把卷了刃的剑竖在眉心,银针撞在剑身上,击出一声嗡鸣,随后洞穿了剑身,无月明偏了偏头,银针擦着他的眉骨穿了过去。
收到号令的众人不再等待,破风声接连响起,无月明成了众矢之的。
无月明双脚微错,手中双剑相交,他周围拉成线的雨滴悬停在了空中,然后渐渐调转了方向,变成了一根根冰针,随着无月明张开的双剑爆射而出。
冲在最前面的人纷纷亮出法宝挡住了飞来的冰针,而后面的人则高高跃起,攻向了无月明。
腹背受敌的无月明挥剑挡住了第二根射向他的银针,随后就地一躺,手中的两把长刀斩向了敌人的下盘,刀光闪过,两条断腿飞了出来,而他刚刚站着的地方直接被轰出一个洞来。
无月明的地趟刀不仅让他躲过了这次围剿,也挡住了阁楼上那人的视线,还打开了一个突破口,唯一的缺点就是不够漂亮,雨水、泥水还有血水混在一起,把他这件刚偷来的衣服染成了花布。
断腿的人摔倒在地,抱着自己没了膝盖的双腿痛苦的哀嚎,无月明又向前滚了一圈,手中长刀刺入这人的喉咙,结束了他的痛苦。
而后无月明翻身站起,从打开的缺口处冲了出去,但小巷中铺着的一块块青石板却飞了起来,旋转着形成了一个半球形的盾挡住了无月明的去路。
无月明身形一滞,左手长刀向前刺出,雨滴幻化成的冰针敲在青石板上发出一连串的撞击声,青石板组成的盾被撞得凹进去了一个坑,随着更多冰针的到来,这张盾终于拉扯不住,冰针从中喷涌而出,但一同喷出去的还有无月明身上的几道血柱。
修士交战瞬息万变,就这一停顿的功夫,其他围攻的人就赶了上来。
无月明自左向右转身,躲过了几道奔着要害去的流光,右手的长刀顺势斩向身后,青紫色的电光顺着刀刃向外蔓延,一颗脑袋打着转儿飞上了天。
转了一圈转回来的无月明赶在青石板盾重新合上之前跳了出去,一点寒芒从更靠后的那一座阁楼上飞了出来,眨眼间就到了无月明脸前,那人似乎也有些畏惧无月明近身。
无月明稍稍向旁边一闪,银针刺在了他的肩头,被他的锁骨挡了下来,看来这法宝还是不如他这副帝江骨头结实。
银针在无月明的肩头化为了虚影,但无月明可没有打算放过那人,这种躲在远处放冷箭的人威胁最大,只要解决了他,剩下的人只是时间问题,于是他追着阁楼上那人狂奔起来,而围攻他的人追在后面,乌鸦鸦一群人在小巷中飞奔。
无月明和那人的距离逐渐接近,那人突然停下了脚步,再往前走,就要跑出水云客提前清空闲杂人等的范围了,这毕竟是在城内,行事还是要收敛一些。
但无月明可不知道这些,全当那人终于明白逃跑不能解决问题,只有迎头面对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他高高跃起,周身被火焰萦绕,像一个大火球砸向了阁楼。
无数道银光穿过阁楼的窗户暴射而出,直奔无月明而来,他挥舞起两柄长刀挡在跟前,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音传来,他竟是一根银针都没挡住,一根根银针穿过他的身体,留下了一个个的小孔,若不是他有帝江的骨架挡住了大部分银针,说不定就被射成一摊肉泥了,而手中那两柄被他拿来当寻常刀剑使用的法宝没有了灵气保护更是抵挡不住,只剩了两个刀柄在手上。
无月明怒吼一声丢掉了手里的刀柄,化作的火球扎进了阁楼里,气浪直接掀飞了房顶。
阁楼里的那人也被掀翻在地,竟是一个被黑雾挡着脸的女子,正手足无措的向后挪着屁股,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危险人物。
不过无月明向来不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人,对想杀他的人更是如此,这几日里他也发现了这些面容被黑雾笼罩的人最是危险,他们更加的训练有素,分工明确,配合娴熟,留一个对自己而言都是极大的风险,于是无月明一个踏步赶了上去,弓步俯首,一拳势大力沉的砸在了女子正脸上,女子的脑袋直接被砸进了地板里,四肢抽搐起来。
追在后面的人姗姗来迟,小小的阁楼上站满了人。
感觉到脑后有寒风袭来,无月明第二拳落在了地上那人的脸上,这一拳气势更盛,地板直接被凿穿,来她带自己一起坠了下去。
其他人的攻击落了空,无月明的却没有,地上躺着的水云客已经没了动静,脸上的黑雾终于散去,一张碎了的面具露了出来。
无月明自认他的无双剑使得还不错,但和身下这个正牌的水云客弟子比起来还是差了不止一点,那一根根银针就是一把把无双剑,只许前进不许后退,也正因如此这些银针才有难以抵挡的剑意,无月明本以为自己这种不怕死的就已经把这无双剑用到头了,可他没想到这些水云客弟子更狠,干脆除了无双剑以外什么都不修,这样他们在出招的时候甚至都不会考虑下一招是什么。
我就这一招,杀不了你我就亮出脖子来等死。
那山里的睚眦还知道第一口没咬到就重整旗鼓再去咬第二口呢!
无月明摇摇头,饶是他这个变态都觉得这帮人变态,按孟还乡的说法就是“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舆也”。
就在无月明还在感慨的时候,这幢小楼却摇晃了起来。先前无月明到处乱跑,这样的战斗风格让这些习惯了站桩斗法的修道者难以下手,现在他们确定了无月明就在这幢小楼里,战局一下子就变回了他们最熟悉的情况。
在小楼之外,几十个人飞在空中,将小楼围了个严严实实,终于不用到处乱跑的他们可以安心念出法咒,祭出法相。
水云客的内院弟子位于最上层和最下层,一尊尊冒着黑气的无相佛像寺里的罗汉一样俯身看着小楼,而中间那些人的法相则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藏着骷髅头的黑烟从无相佛嘴里冒了出来,黑烟连在一起形成了一张大网将小楼罩在了中间,其他的法相则有先有后地缓缓逼近了有些安静的小楼。
一撮小火苗从中间多了个大洞的小楼顶上烧了起来,随后看起来就很暖和的黄光塞满了整栋小楼,在这个阴暗的雨天里像一把火炬一样烧了起来。
围过来的法相暂时停下了脚步,这幢小楼很明显要炸了,他们不会傻到现在钻进去。
果然,那小楼一胀,木屑横飞,火舌喷涌而出,早有准备的修道者们通通施法防御,但他们没有预料到的是跟着火焰屁股后面一同钻出来的寒冰,还有那轮在火光之中升起的明月。
这些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动作慢了下来,那一寸寸生长的寒冰逐渐冻住了自己的躯干,而他们却无能为力。
无月明从烈焰之中露出头来,这些人有先有后,本是一张难以逃脱的网,但是当他们都慢下来之后,局势就完全变了一个模样,他们成了汪洋之中的海礁,孤立无援,任人宰割。
无月明化身鬼魅,一拳锤向了最近一人的胸膛,直接将他开膛破肚,旋即又飞向了下一个,像是一头索命的恶鬼来回穿梭,一朵朵鲜红的花朵在他身后炸开。
这些人的动作虽然变慢,但也不是完全动不了,一道道法决还是被施展了出来,无月明限制得了他们的动作,却限制不住灵气的释放,这些法术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时间宝贵的无月明没工夫管这些不致命的伤,每多杀一个人,他的危险就少一分,对于他而言,被困在这里比受些轻伤更严重,他能明显感觉到来杀他的人越来越厉害,若是被拖在这里,一定会等来一些他怎么都打不过的大人物,所以从这里逃出去才是首要任务。
当无月明拧断了最后一个人的脖子之后,场中只剩下了那些水云客的内门弟子,他们似乎一点都不着急,看着无月明杀光了所有的外院人也无动于衷,只是将黑雾缠了一层又一层,看起来他们根本没打算杀了无月明,只是将他困在这里而已。
如此明显的用意无月明自然不会看不出来,他想的果然没错,外面一定有更厉害的人正在赶来。
此刻坐以待毙,和自杀无异,他们不过来,那便自己过去。
无月明捡起一把长剑,钻进了黑烟之中。
这种东西见多之后无月明也习以为常,黑烟里的骷髅头吓吓普通人可以,对他可没有什么杀伤力,倒是这黑烟本身有些古怪,它不仅会腐蚀肉体,还会偷盗灵力,夺取快乐,若是心智不坚定的人进来,多半很快就会丧失斗志。
只不过恰巧遇上的是无月明,他既不怕你腐蚀肉体,又不怕你偷取灵力,快乐本身就没多少,分你一点又如何?
随着无月明在黑烟里七进七出,一尊尊无相佛渐渐消失,黑雾也越来越浅,等到所有人都变成了冰冷的尸体掉落在地上,无月明也重新显出了身形。
小楼上燃烧的火焰也被大雨浇灭,这一片塌了一半的住宅区不纷乱,只剩下雨水浇在大地上的声音,嘈杂却令人安心,雨水混着血水将石板路翻起的泥土冲向了低洼的地方,那个深坑里已经积了半池子的水。
雨水浇在无月明还在被残存黑雾腐蚀着的皮肤上,冒出缕缕青烟,手里那把长剑又变成了满是缺口的锯子,他想自己是不是真得应该去找一把好法器,总是将这些宝贝这么用,实在是有些暴殄天物。
他小心地将神识探向四周,寻找着可能藏起来的尾巴。
这暗秋城是待不了,他只能接着逃亡。
没想到这一探没有探到尾巴,反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在一条小巷的尽头,一把碧绿的伞撑在雨中,伞下的人正回眸瞧着他。
无月明提着剑向绿伞走去,他本以为时沉鱼必死无疑,没想到时沉鱼竟然活了下来。
既然还活着,那没办完的事就要接着办,他现在就要去亡命天涯,这一去生死未知,说不定暗秋城就是他最后的归宿,所以在走之前,他要把时沉鱼欠他的道歉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