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一回 鸳鸯女殉主登太虚 狗彘奴欺天招伙盗(2 / 2)

何三说道:“你们还说呢,他们家的金银不知道有几百万,都藏着不用。说不定哪天不是被火烧了,就是被贼偷了,他们才会甘心。”那些人不信,说道:“你又在撒谎,他家都被抄家了,还能有多少金银?”何三解释道:“你们还不知道,抄走的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如今老太太死了,还留了好多金银,他们一个子儿都不花,都放在老太太屋里,说等送完殡回来再分呢。” 赌场里有一个人听了何三的话,心里动了念头。他掷了几把骰子后,便说:“我输了几个钱,不翻本了,去睡了。”说着,他就走出来,拉着何三说:“老三,我跟你说句话。”

何三跟着他走了出来。 那人对何三说:“你这么机灵的一个人,却过得这么穷,我都替你不服气。”何三苦笑道:“我命里穷,能有什么办法。”那人接着说:“你刚才说荣府的银子那么多,你怎么不去弄些来用用?”何三说:“我的哥,他家金银再多,我们去白要,他们会给咱们吗?”那人笑着说:“他们不给,咱们就不能自己拿吗?” 何三听出这话里有玄机,便问道:“那依你说,怎么拿?”那人自信地说:“我说你没本事吧,要是我,早就把钱弄来了。”何三好奇地问:“你有什么本事?”那人压低声音说:“你要是想发财,就带头干。

我有好多朋友,个个都有通天的本事。别说他们送殡去了,家里就剩下几个女人,就算有再多男人,我们也不怕。只怕你没这个胆子罢了。” 何三听了,说道:“有什么不敢的!你以为我怕那个干老子吗?我不过是看在干妈的情分上,才认他做干老子,他算什么东西!不过,你刚才说的话,我怕弄不好会惹出麻烦。他们家在衙门里的关系那么熟,别说拿不到钱,就算拿到了,也迟早会被发现。”

那人劝说道:“这么说,你的运气来了。我的朋友里还有在海边上混的,他们现在都在这里观望,等个机会。要是咱们把钱弄到手了,在这里也待不下去了,不如一起去海边享受。你要是舍不得你干妈,咱们就把她也带上,大家一起乐呵乐呵,怎么样?”何三说:“老大,你别是喝醉了吧,说这些胡话。”

说着,何三拉着那人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两人又商量了一番,之后便各自离开了。

再说包勇,自从被贾政斥责后派去看守园子,贾母出殡的事情忙起来,也没再给他安排别的差事。他也不怎么在意,每天自己做饭自己吃,闷了就睡一觉,醒来就在园子里舞刀弄棍,过得倒也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贾母出殡那天一大早,包勇虽然知道这件事,但因为没给他派任务,他就随意在园子里闲逛。这时,他看见一个女尼带着一个道婆来到园内的腰门处敲门。包勇走上前去,问道:“女师父,你们要去哪里?”

道婆回答说:“今天听说老太太的丧事办完了,没见四姑娘去送殡,想必是在家看家。我们师父想着她一个人寂寞,就过来看看她。”包勇说:“主子们都不在家,这园门现在由我看守,你们请回吧。要是想来,等主子们回来了再来。” 道婆听了,生气地说:“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黑炭头,居然敢管起我们的行踪来了。”

包勇毫不示弱地说:“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人,我不让你们进来,你们能有什么办法!”道婆越发气愤,叫嚷道:“这简直是反了天了!就连老太太在世的时候,也不能阻拦我们的来往走动,你算哪根葱,这么蛮横无理,无法无天的。我今天偏要从这里进去!”说着,就用手狠狠地拍打门环。 妙玉在一旁气得说不出话,正准备转身离开,没想到里面看守二门的婆子听到外面像是有人在争吵,打开门一看,见是妙玉,而且已经转身要走,心里明白肯定是包勇得罪了她。最近婆子们都知道上头的太太们和四姑娘与妙玉关系很亲近,担心妙玉日后会说门房不让她进来,到时候自己可担待不起,于是赶忙跑过来说:“不知道师父您来了,我们开门开晚了。

我们四姑娘在家正想着您呢,快请回来。这看园子的小子是新来的,他不了解咱们的情况,等会儿我回禀太太,打他一顿再撵出去就是了。”妙玉虽然听到了,但根本不理她。那看守腰门的婆子又追上来再三央求,最后甚至说出怕自己担责任的话,几乎要给妙玉跪下了,妙玉实在没办法,只好跟着婆子回来了。包勇看到这情形,知道拦不住了,气得直瞪眼、叹气,然后转身回去了。 妙玉带着道婆来到惜春的住处,互相道了些歉意,接着聊了些家常。惜春说:“我在家看家,这几天只能熬着。而且二奶奶病了,我一个人又闷又害怕,要是能有个人在这里陪着我,我就安心了。现在园子里一个男人都没有,今儿您既然大驾光临,要是能陪我过一夜,咱们下下棋、说说话,不知道行不行?”妙玉一开始不太愿意,可看到惜春可怜巴巴的样子,又提到下棋,一时兴起就答应了。她打发道婆回去取自己的茶具和衣褥,还让侍儿把东西送了过来,大家准备一起坐谈一夜。

惜春非常高兴,连忙让彩屏去打开去年储存的雨水,准备泡好茶。妙玉自己也带了茶具。道婆去了没多久,又来了一个侍者,带来了妙玉日常用的东西。惜春亲自煮茶。两人越聊越投机,说了好半天,不知不觉就到了初更时分。这时,彩屏摆下棋盘,两人开始下棋。惜春连输两盘,妙玉又让了四个子,惜春才好不容易赢了半子。此时已经到了四更天,天地广阔,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响。妙玉说:“我到五更的时候得打坐一会儿,我有人伺候,你就自己去休息吧。”惜春还有些舍不得,但见妙玉要养神,也不好勉强她。 惜春正要去休息,突然听到东边屋子里上夜的人一片喊叫声,惜春这边的老婆子们也跟着叫嚷起来:“不好了!有贼来了!”

这一喊,把惜春和彩屏等人吓得心惊胆战。紧接着,又听到外面上夜的男人们也大声呼喊起来。妙玉说:“糟了,肯定是这里进贼了。”说着,她们不敢开门,赶紧把灯熄灭。妙玉从窗户缝里往外一看,只见有几个男人站在院子里,吓得她不敢出声,急忙转身摆手,轻轻地爬下来说:“不得了,外面有几个大汉。”话还没说完,又听到房顶上响声不断,接着就有外面上夜的人进来大声吆喝着抓贼。其中一个人说:“上屋里的东西都被偷了,却没看到人。东边已经有人去查看了,咱们去西边看看。”惜春这边的老婆子听到是自己人,就在外间屋里说:“这里有好多人上了房了。”上夜的人都说:“你看,这不就是嘛。”大家一起叫嚷起来。只听房顶上飞下好多瓦片,众人都吓得不敢上前。 正当大家没办法的时候,只听园门和腰门“哐当”一声巨响,有人闯了进来。

众人一看,是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大家吓得躲都来不及,就听见那人喊道:“别让他们跑了一个!你们都跟我来。”这些家人听了这话,更是吓得浑身发软,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时,有个眼尖的家人认出了来人,你猜是谁?原来是甄家推荐来的包勇。这些家人见状,胆子稍微大了一些,颤抖着说:“有一个贼跑了,还有些在房顶上呢。”包勇一听,往地上一扑,纵身一跃就上了房,追赶那个贼。 原来这些贼人早就知道贾家此时无人,先是在院子里偷看惜春的房间,看到里面有个美貌的女尼,顿时起了邪念。又觉得上屋住的都是女人,而且她们肯定会害怕,正准备踹门进去,却听到外面有人进来追赶,于是赶紧上了房。

他们见追来的人不多,还想抵抗一下。突然看到有人上房追来,一开始还不把包勇当回事,就用短兵器抵挡。可哪里经得住包勇用力一棍,一下子就把一个贼打下了房。其他贼见状,撒腿就跑,翻墙逃出了园子,包勇也在房上紧追不舍。 没想到园子里早就藏了几个贼人接应,他们已经接过了不少偷来的东西。看到同伙跑回来,就一起拿着器械保护他们。他们见追来的只有包勇一个人,觉得包勇势单力薄,寡不敌众,竟然反而迎了上来。包勇一看,生气地说:“你们这些毛贼,敢来和我斗一斗!”那伙贼说:“我们有个兄弟被他们打倒了,不知道是死是活,咱们干脆把他抢出来。”说着,就抡起器械,四五个人围住包勇乱打起来。外面上夜的人也壮着胆子,纷纷赶了过来。

众贼见打不过包勇,只好逃跑。包勇还想追上去,却被一个箱子绊倒了。他站稳后心想,东西没丢,贼也跑远了,就不再追了。于是,他让众人拿着灯查看,地上只有几个空箱子,便叫人收拾,自己准备跑回上房。 由于包勇对园子的路径不太熟悉,不小心走到了凤姐那边。他见里面灯火通明,便问:“这里有贼吗?”

里面的平儿吓得战战兢兢地说:“这里门都没开,只听到上屋有人喊有贼。你还是去别处看看吧。”包勇正摸不着方向,远远看见上夜的人过来了,这才跟着他们一起寻到上屋。到了上屋,只见门开着,窗户也开着,那些上夜的人在那里哭泣。

没过多久,贾芸和林之孝都匆匆赶了过来,一看到这种失盗的情形,大家都心急如焚。他们急忙走进屋内查看,发现老太太的房门大敞着,拿灯一照,门锁已经被拧坏了。走进屋内一看,箱柜也都被打开了。贾芸和林之孝顿时火冒三丈,冲着那些上夜的女人骂道:“你们一个个都跟死人似的!贼人都进来了,你们竟然一点都没察觉?” 那些上夜的女人哭哭啼啼地解释道:“我们好几个人轮流值夜,我们负责的是二更到三更这段时间,我们一直没敢停下,在屋子前后不停地巡查。他们负责四更到五更,我们这才刚下班。只听见他们大喊起来,可一个人影都没见着,等我们赶忙过来查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东西就已经被偷走了。你们还是去问问负责四五更的人吧。”

林之孝生气地说:“你们一个个都不想活了,等会儿再跟你们算账。咱们先到各处去看看。” 于是,上夜的男人们领着大家先来到尤氏的住处,发现门紧紧地关着,里面传来几个人的回应声:“可吓死我们了。”林之孝大声问道:“这里有没有丢东西?”里面的人这才打开门,说道:“这里没丢东西。”接着,林之孝又带着众人来到惜春的院子里,只听见里面有人喊道:“不得了啦!姑娘都被吓得昏过去了,快醒醒啊!”林之孝赶忙让人去敲门,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里面的婆子打开门说道:“刚才贼在这里打起来了,把姑娘都吓坏了,多亏了妙师父和彩屏,才把姑娘救醒。东西倒是没丢。”林之孝忙问:“贼人怎么会打起来呢?”

上夜的男人解释道:“幸亏包大爷上了房,把贼打跑了,还听说打倒了一个人呢。”包勇在一旁说道:“就在园门那里。” 贾芸等人赶忙跑到园门那边,果然看到有一个人躺在地上,已经死了。大家仔细一看,发现这人好像是周瑞的干儿子。众人见状都十分惊讶,于是派了一个人看守着尸体,又派了两个人去照看前后门,并且把前后门都重新关紧锁好。 林之孝随即让人打开门,通知了营官。营官立刻赶来进行查勘。他们仔细查看贼人的踪迹,发现贼人是从后夹道爬上屋顶的,然后到了西院的房顶上,只见那里的瓦片破碎得不成样子,看来贼人是从后园逃走了。众上夜的人异口同声地说:“这哪是普通的贼,分明就是强盗。”

营官却着急地说:“他们又没有明火执仗,怎么能算强盗呢。”上夜的人争辩道:“我们去追贼的时候,他们在房顶上扔瓦片,我们根本没法靠近,幸亏我们家姓包的上了房,才把他们打退。追到园子里的时候,还有好几个贼和姓包的打了起来,打不过姓包的才都逃跑了。”营官说:“这就对了,如果是强盗,怎么会打不过你们的人呢。别多说了,你们赶紧查清丢失的东西,写好失单,我们好向上禀报。”

贾芸等人又回到上屋,这时凤姐已经带病赶了过来,惜春也在。贾芸向凤姐请安,又问候了惜春。大家开始一起查看丢失的物品,由于鸳鸯已经去世,琥珀等人又去送灵了,这些东西都是老太太的,之前也没有详细记录数量,只是简单地封锁起来,现在根本无从查起。

众人纷纷说道:“箱柜里的东西原本不少,现在却都空了,看来贼偷东西的时候动静不小,那些上夜的人到底都在干什么!而且被打死的贼是周瑞的干儿子,说不定他们是串通一气的。” 凤姐听了,气得眼睛瞪得直直的,咬牙说道:“把那些上夜的女人都给我拴起来,交给营里审问。”那些上夜的女人一听,吓得叫苦连天,纷纷跪地哀求。至于这些人会受到怎样的处置,丢失的物品能不能找回来,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