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天霸单手拨开湖心亭的西侧的幔帐,他看着湖边栽满了整个园林的簌簌飘洒着残瓣的雪梅,思绪开始变得悠远。
这女子虽美,却还是不及他心上那人留在他心间永远也无法抹去的深重的痕迹。
这琴韵虽雅致,却不及那人的十分之一。
看着亭中弹奏古筝的女子,他莫名,竟又想起了他心尖的那人。距离她故去,也有二十载了吧。
他叹息一声。
心间尽是无奈与忧伤。
自她走后,他仿佛无家可归的孤儿,流浪在这世间。没有她的人间,于他,分分钟何尝又不是煎熬呢?
这些年,他找遍城中美女无数,娶了数十位侧室,有的眉眼像她,有的身形像她,有的气质三分肖似,有的歌喉像她七分,却终究再无一人是她。而他,也再未娶过任何一位正妻。那个位子,仿佛他要一直为她留着。直到,某一天,她能重返人间,直到有一天,她能与他再度团聚。
清风送来寒梅清冷孤傲的香。
湖心亭的女子容貌没有半分像她,但当她抚上那古筝,奏出“泠泠铮铮”的清澈的琴音,那空灵的气质和那一抹难掩的孤傲,却像极了她。
可他很清醒,他知道,这世间之人再肖似她,终究都不是她。
那些侧室,只是他用来打发孤寂时光的工具,他的心里的爱意早就在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中,随着那个白衣女子一同死去了。
留下的这副身躯,不过空壳而已。
也只有在看到与她肖似的人时,他才仿佛能依稀记起那人的影子,他方觉得,自己还活着。
女子收起古筝,起身告退。他头也不回,只是大手一挥允了。
方天霸一人留在湖心亭中,久久盯着那片雪原般的白梅花林,思绪又不可控制地回到了二十年前——初见她的那一天。
那时,他还是驻守西城的一介小小的御前总指挥。
彼时,中原与西夏开战方兴未艾,西城的军营所里每天都有大批刚刚被抓来的流民与西夏战俘。
那样姿容不凡的高挑女子,肤白似雪,面容柔美,即便身上满是脏污的泥垢,也不损她绝美的容颜,战乱中流亡的疲惫更给她增添了一丝宽和、柔美的光辉。她和十几个妇孺作为流民被暂时看管在一间营帐,等候进一步的排查和处置。
方天霸本在军营中巡游视察,突然远处的一处偏僻的角落的军帐内传来人群的骚乱声,还有刀戈相向的冷兵器碰撞的声音,他凭着带军多年的敏锐,心里直道不妙,难不成是西夏战俘趁机作乱,意图反攻我军营不成?
他拔出佩剑就直往那间营帐冲,身后跟随他的几名侍卫也一同拔刀上前。
快到军帐门口才发觉不对,这是一间关押中原流民的军帐。掀开帐子,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威猛的军官左手抓住一位年迈妇人襟前的粗衫,因为身高的巨大悬殊,简直快要把她整个人拎起来,军官的右手高举着一把寒光四射的利刃,眼看着那刀就要搭配着他狰狞凶恶的面孔冲着老妇人直直劈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威严浑厚的男声响彻军营,及时制止了那即将落下的寒刀:“住手!违抗军令,作乱者斩。”
“总指挥!”军帐中的士兵见是方天霸亲自来了,赶忙下跪叩拜。
“方指挥!您怎么来了?”为首的军官慌忙收起刀刃,跪拜,语调中带着一丝仓皇。
“这是怎么回事?一大清早就数你们这个营帐里最热闹!刘军头,这账中关押的都是清一色的妇孺流民,何事?竟能惹得你如此大动干戈啊?”
“方指挥向来爱民如子,您说的极是!”刘军头背后冷汗直冒,只能避重就轻,“属下也是为了大军的安全才如此行事。自西夏攻打中原,西城作为护城大关首当其冲,附近流民不断,属下是怕有贼人趁人员混杂之际动什么歪心思,这才对军营中的流民的行囊一一查看。原本如若真真是安安分分的平头老百姓,过两日也就放人离开了。偏偏今日,就在这个老妇人的包裹里搜出了一枚鹿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