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西城律音阁湖心亭。
月色清幽,洁白无暇的月光如一层薄薄的蝴蝶羽翼轻轻洒落在湖心亭的栏杆上。夜间凉风骤起,卷起雪白的轻薄的真丝幔帐,在半空中飘摇无依。
再清冷的月,也比不上此刻亭中狂醉的人儿的心凉。
酒未入喉,三分醉,早已是肝肠寸断。
温衡之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做派,此刻正趁着四下无人的深夜的静谧,一人胡乱地跌坐在亭中的石椅上,一杯接一杯地痛饮着,不知他究竟是在饮酒还是在饮痛。桌上的几坛酒酿早已空了,男人一边举杯邀月,一边端着还剩半坛子的桂花酒酿往嘴里送。
晶莹剔透的酒酿的表面,零星地漂浮着一簇簇金灿灿的橘黄色的桂花碎瓣,酒坛里散发出一阵阵怡人的陈年酒香,诱人无比。
方天霸人还未走到湖心亭前,几里开外,便闻到了空气中弥散的那股浓重的酒气。他皱了皱浓厚的黑眉,掂量了一下手中棕黄色的坛子的分量,站在亭外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换上一副温和的笑颜,走上前去。
方天霸单手利落地拨开亭外的幔帐,看着眼前醉的七晕八素、昏昏沉沉地趴倒在桌前的男人,将手中的瓷坛“”地一下摔在黑檀木桌的正中央,男人的身上顿时散发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温衡之的酒意顿时醒了大半,他睁开迷离的眼,看清了来人的面容和对方脸上的几分微不可察的怒意之后,缓缓地坐直了身子,他揉了揉眼睛,语气缓慢又平稳:“城主,你怎么来了?”
方天霸本来心中已有几分愠怒,但忍了忍,又看了一眼他面前的男人这副喝得烂醉如泥、双颊红透了的鬼样子,不禁叹了口气,强压着把心中的怒火硬生生给压下去了。
他叹了口气,沉默无言,也在桌边坐了下来,甚至情不自禁地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说给对面的人听,只听他叹气般幽幽说道:“当年盼兮刚走的时候,我有一阵子,也是你这副鬼样子,整日把自己喝得醉醺醺的,好似,这样就没了痛苦,仿佛……只有喝醉了,才能重新见到她,才觉得……没有一刻,她离开过我的身旁。”
温衡之听得有些入神,自嘲地轻笑一下,又盯着方城主的脸,轻轻开口问道,仿佛怕惊扰了对方的回忆:“那后来呢?”
“后来,我想起,她临终的未了的心愿,我才惊觉——我不能一直那么堕落下去。再后来,我带兵攻打西夏,一连数载,在外征战,终于……西夏连连战败,西夏国主为了自保,交出了数不清的稀世珍宝进献给我朝,还将盼兮的母亲与胞妹都交给了我军,只可惜,这些始终都不是我真心想要的东西……再后来,盼兮的妹妹在班师回朝的途中走失了,直至今日下落不明,”高大又消瘦的男人叹了口气,刀镌斧刻般的侧脸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得俊美无比,他整个人的四周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挫败感,但很快又烟消云散,他继续说道,“我将盼兮的母亲接回府上,派人悉心照料了足足十二载,后来,她老人家驾鹤西去,走时,很安详。”
温衡之对此事略有耳闻,坊间对城主和其先夫人的佳话也流传着各种版本,但是无一不是美丽的爱情故事,凄美又动人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