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七个黑衣人,竟然来自七个不同的省份,每个省份的方言话都说的很地道,绝对不会是装出来的。
薛道生心中无比的疑惑,这些人来自五湖四海,怎么会都伤在同一个位置?又为什么都来到扬州分铺看伤?
这件事过了没多久,店里又来了一个怪人。
这人显然是个瞎子,拄着一根剥了皮的干树枝当拐杖,一边剧烈咳嗽一边不停地摆手。
薛道生行医多年,一眼就看出这瞎子得的是哮喘,也不问话,直接从后面药柜中取出哮喘药,招呼伙计倒了碗温开水,帮着瞎子服药。
一盏茶的功夫,瞎子的哮喘就被压了下去。
他喘着气道:“多谢掌柜的,我这是老毛病了,麻烦你帮我多开点药,以备不时之需。”
这个年代的大夫,通常都有着济世救人之心,薛道生看着瞎子衣衫破烂,也是个可怜人,便生了怜悯之心。
“先生这哮喘缠身,靠天天服药也不是办法,不如这样,你在我这店里住些时日,好好调养调养,半月便能痊愈了。”
不料瞎子一愣:“你说我这病......可以痊愈?”
薛道生笑道:“彻底根治或许不能,但可以稳住病情,让它几个月也难发作一次,还是问题不大的。”
瞎子愣了许久,手里拐杖猛地往地上一敲,骂道:“好一个死郎中,竟然骗了我这么久,看来就为了我的酒!”
薛道生疑惑道:“先生说的是?”
瞎子不答,又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算了算了,人已......”
他话音忽止,转移了话题。
“多谢掌柜的,我虽有心治好这病,此时却没多少时间,等我这忙完了再说吧。”
薛道生笑道:“如此也好。”
瞎子拿了几副药,正要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返身问道:
“对了,听说仁济堂对外伤最为精通,我想问问,这两天有没有一个左肩负伤,被削去了一块肉的人来过?”
薛道生浑身一震,看着面前的瞎子,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知道有这样的人来过?”
大夫不问江湖之事,薛道生平日最怕的,就是有人向他打听这些消息。
瞎子笑道:“掌柜的不用担心,我与那人无冤无仇,只是偶然见过,多嘴一问罢了。”
瞎子说的很轻巧,但薛道生开药房这么多年,也积攒了不少看人的眼光,他敏锐地察觉此事并不简单。
那瞎子拿完药准备离开的动作,看起来很正常,但他一眼就能看出,瞎子本来就没打算走,而是故意做出了要走的假动作。
他到药房的目的,显然就是为最后一个问题来的。
薛道生不混江湖,却也知道江湖上的规矩,这种关乎仇杀之事,自然是不能多嘴的。
何况他也确实不知道更多的事情,那几个黑衣人来看伤,都是取药走人不住店,没留下任何线索。
他想了想,便找借口敷衍了过去。
瞎子没得到想要的信息,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接下来,药房的生意又恢复了正常。
直到这天晚上。
又是凌晨,又是深夜。
不知为何,薛道生今晚有些失眠。
所以门外刚响起敲门声,他立刻就清醒过来,急忙穿好衣服去开门。
他以为外面又是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说不定又是一个左肩受伤的人,开门的时候就有了心理准备。
结果这次他猜错了。
门外站着一个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相貌十分清秀,在昏暗的月光下,若是只看这张脸,差点分不出是男是女。
不过看他的站姿和气质,那种显然经历过无数生死搏杀,才能历练出来的迫人气势和冷静,却绝非芊芊女子能有的。
这个人身上没有伤。
他看着薛道生,微笑着道:“深夜叨扰,还请恕罪,在下有要事想问掌柜的,白天人多耳杂,只好这个时候才来了。”
薛道生心想:这年轻人气势凌厉,来意明确,莫非也是为了打听那个左肩受伤之人的消息?
便道:“少侠,我只是个大夫,从来不掺和江湖之事,也从不打听江湖之事。我这药房向来只有病人,恐怕没有你想要的消息,还是请回吧。”
说着便要关门,年轻人忽然摆了摆手,薛道生顿觉门上传来一股大力,竟是如何也关不上去。
这年轻人站在半丈之外,碰都没碰门一下,竟然能有这样的本事,薛道生顿时无比惊骇。
他不混迹江湖,不代表不知道江湖上的常识,这内力外放之技,恐怕全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来。
薛道生一时慌了心神,颤着声音道:“少侠,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江湖与医道向来泾渭分明,实在是不敢插手......也无力插手啊!”
年轻人笑道:“在下还未说是什么事情,掌柜的怎么就认为是要你插手江湖之事呢?”
薛道生一愣:“你难道不是要问......”
他下意识地开口,忽觉失言,又立刻闭上了嘴。
年轻人又道:“在下向来敬重行医之人,不会为难掌柜的,既来了您店里,怎么说也是客人,莫非就这么拒之门外吗?”
薛道生见这年轻人举止斯文,谈吐间从不失礼,略微松了口气。
只好让开了门,做出请的手势,“既如此,少侠便请进吧。”
屋里燃起了灯。
薛道生泡了壶热茶,倒了一碗,端至年轻人面前。
年轻人右手轻抬,接过茶水,道声:“多谢。”
他既然是为问事而来,自然不是一句两句说得清的,薛道生便给自己也倒了碗茶,在年轻人对面坐下。
“少侠请问吧,只要是在下知道的事情,必定知无不言。”
他将“知道”这两个字加重了语气,意思已经很明显。
关键不在于“知道”,而在于“能不能说”。
年轻人却不答,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酒壶,放在桌上。
“在下名叫何方,这壶中有一些药,想请掌柜的辨识一下,是否能认出制作手法。”
何方......
薛道生一愣,这个名字,似乎在哪听过?
但他还没多想,何方已经打开了壶口封泥,顿时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散发出来,似乎是酒,还混杂着许多难闻的草药味。
这两种味道混合起来,又夹杂着一些不知名的气味,当真是奇臭无比。
薛道生的第一反应是,这壶中装的肯定是一个重病弥留、天天吃药、却又喝了许多酒的人,醉酒之下吐出来的夹杂着胃酸的呕吐物。
他差点就想跳起来,却听何方说道:“这是我一个朋友临时调出来的药末,倒入酒中,才成了这种味道,掌柜不必担心,绝对是无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