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长婧读到过在犯罪多年后通过接触dNA定罪的案例,但她也听到过一些专家认为某些类型的接触dNA在法庭上不够可靠。程长婧知道这种类型的 dNA 检测很昂贵,而且还有那么多其他不利于姜明的证据,她之前也被告知过没有法官会批准进行这种检测。
“是莫语霏说服法官同意进行检测。”吴文韬轻声说。
程长婧的嘴巴变得干燥,问道:“莫语霏接手了这个案子?”
莫语霏之前是一位检察官,她曾审判并胜诉了洛市一些最残忍的谋杀案。
2010 年,一名因近二十年前谋杀过四名少女而被起诉的男子,在dNA证据的帮助下,被完全无罪释放。莫语霏曾申请调离洛市,这个定罪结果一直让她感到不安。
无罪项目组织的招募消息传出后的第二天,她就加入了这个组织。从那以后,她就没有输过一个案子。
“她百分百相信姜明是被错误定罪的,”吴文韬说,“她向法官陈述后,法官不仅批准了检测,还签署了对案件档案的全面审查的文件。”
“他们还要检测什么?”程长婧不想听到答案,但她必须知道,“显而易见,不只是台灯和窗台上的一些皮肤细胞。”
吴文韬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无奈回答:“姜明的律师发现了从你母亲身上提取到的生物样本,但从未进行过检测。收集样本的副警官想检测是否有精液,但被他的上司拒绝了。”
程长婧紧紧抓住椅子扶手以免发抖,压着嗓音,控制自己的情绪,说:“有一个样本从未进行过检测?姜明的律师发现这个样本的时候,你就应该告诉我。而你告诉我没什么可担心的。”
吴文韬叹了口气,解释说:“上诉部门的助理检察官一直在处理这件事,他上周通知了我,我决定在法官做出决定之前,不向你透露检测的细节。”
“你怎么能这么做?”
“因为我觉得,没必要让你听到辩护方垂死挣扎的细节。”
“所以现在,我通通过媒体知道这件事的,”程长婧压制不住内心怒怒火,“陈光当时根本没跟我说还有另一个样本的事情。”
“他根本没有收集样本,而且你当时还只是个孩子,再考虑到这个案子的发展情况,他可能是想保护你。”
程长婧一个小时前吃的全麦面包差点要吐出来,她似乎是在面对着陈光说:“但是陈光知道那些样本就在那里,而且他了解dNA技术的进展,他需要,他应该告诉我的。”
“陈光确信他抓对了人。”
“但是你不确定?”程长婧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
吴文韬靠在椅背上,回答她的表情仿佛置身事外:“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他们为什么不检测那些拭子呢?那肯定只是更能定罪姜明的证据。”
“这个案子已经过去十多年了,总会有事情发生,这可能只是一个错误,”程长婧说,甚至不确定自己是否相信了自己所说的话,“姜明那天晚上就在那里,我看到他了,而且他有杀我的动机。林纾泽也作证说他在聚会上发现姜明和我单独在一起,我去躺下了,林纾泽发现姜明想占我的便宜,于是他保护了我,是他救了我。所以林纾泽在说谎?聚会上的其他几个人也证实了这个说法,而且我也在那里。”程长婧猛地想起了姜辞昨晚跟她说的话,“还有一名护理人员抽了我的血去检测血液的酒精含量。”
吴文韬的眉毛拧在了一起,提出疑问:“我们俩十一月的第一次谈话的时候,你也提到过这件事,我以为工作人员能找到那份报告,但他们呢没有找到任何文件。你难道不觉得奇怪吗,竟然没有人能找到那份毒理学报告?尽管林纾泽和他的朋友都作证说你离开派对的时候很清醒,而且陈光也说你通过了清醒测试。”
吴文韬接着说,“作为一名执法人员,你觉得,没有这份记录说得通吗?”
“我记得在救护车上,”程长婧说,回忆起,她记得自己坐在担架床上颤抖着,护理人员检查她是否受伤。
尽管空气很温暖,程长婧还是冷得发抖。
“我记得护理人员手里拿着一根针。”
吴文韬快速地翻阅着那本卷了边的档案,问:“你因为突发休克接受了治疗,有没有可能当时你只是被输了液?”
不,因为她看到血充满了试管。
不是吗?还是她的记忆本来就是混乱的?
“我……我不确定了。”
谋杀案发生后的几周和几个月大多是模糊的,但程长婧记得检察官把她当作重点证人,同时也把她当作一个悲痛的女儿,他把她描绘成一个受苦的、脆弱的孩子,需要被小心对待。
程长婧很感激他的善意,但她知道这也让陪审团对她产生了同情。
她那时太天真了,她相信只要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人们就足够了,但经历了审判的全过程让她明白,检察官案件中的每一件事都必须经过精心策划,甚至包括服装和举止。
检察官在审判前几天让她经历了一次严格的模拟交叉询问。
从那悲惨的一天之后,噩梦就开始了。
程长婧在父母被杀后上大三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培养出了一种读懂他人的能力。她保持着警惕,总是高度关注人们的肢体语言,因为每个人的行为都带有自己的目的。
“程长婧?”吴文韬看起来很担心,“你没事吧?”
“没事,”她说,“我只是在努力理清这一切,我发现父母的时候,绝对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我的意识绝对清醒。辩护方把我醉酒的事情透露给记者,不过是想让更多人站在姜明那边。”
“公众舆论可能会影响这个案子,除非辩护方有证据证明你喝醉了,否则这个论点在法庭上站不住脚。dNA肯定会有影响,但莫语霏肯定没有一个样本会与姜明的dNA匹配。她正在推动紧急检测,因为他认为他作为一个无辜的人,已经在监狱里待了足够长的时间。”
姜明肯定骗了那些人。
“检方也在进行自己的检测,对吧?如果他们雇佣了一些独立的……”
“辩护方把它送到了市里的犯罪实验室,”吴文韬说,“不会有任何偏见或错误结果的可能。”
“很好。如果检测结果匹配,他们会知道自己都干了什么蠢事。”
“程长婧,你看过证据吗?”吴文韬问,“我知道保持客观很难,但也许现在是你该看一下证据的时候了,我们可以提供照片和所有报告的副本……”
“我得先抓住眼前的凶手,”程长婧站起来准备离开,“从现在起,请随时告诉我最新情况,好吗?”
她一直强忍着眼泪,直到电梯门关上。
如果莫语霏不相信姜明是无辜的,她就不会接手这个案子。
为什么会有生物证据没有被检测?
为什么这个她被告知是铁证如山的案子会有这么多不一致的地方?
她还被撒了多少谎?
姜辞的脸在程长婧的脑海中闪过,他想让程长婧和姜明谈谈,了解聚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程长婧明白,不管他哥哥跟他说了什么故事,姜辞都会相信。
但她不相信。
陈光和检察官证实,姜明是从她开着的卧室窗户爬进来的,把她书桌上的一堆东西碰掉了,包括台灯。
他们当时描述了一幅详尽的画面:程长婧的父亲拿着一把刀去调查噪音,程长婧的房间一片混乱,她的书桌被撞倒了,镜子也在打斗中打破了,她父亲脖子上的勒痕表明,姜明很可能试图用台灯线勒死他。
警察认为,就是在那时她父亲丢了刀,姜明用刀捅死了他,程长婧的母亲很可能试图帮助她的丈夫,在某个时候跑回卧室打电话求助,手机被扔到一旁……
吴文韬对最初的调查表示怀疑,这让程长婧很担心。
在他的职业生涯中,吴文韬一直为被告的正当程序辩护,因为这是获得真正定罪的唯一途径。
他曾在法庭上说过,这是一种道德上的定罪。
如果他不相信姜明有罪,他会有多努力地为证明姜明有罪而辩护呢?
在dNA结果出来之前,姜明可能就会被释放,而这是程长婧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