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信佛,但却依旧对这道士的话深信不疑,也一直再等那一天的到来。听说姑姑年轻的时候是有不少的人上门说亲的,还都是些士族大家的公子,但都没有成,据说是因为姑姑没有看上他们,其中还包括了她曾经心动过的青梅竹马。后来那些想要上门说亲的人也就退缩了,毕竟没有人想要上门来自讨没趣。
祖父和叔祖父对于家中的女孩们一向是疼爱有加的,即使是婚姻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事情也是会顾忌她们的意愿。杨家不会逼迫她,但市井坊间的那些流言蜚语总会无端的去中伤她。
娴儿听说姑姑原来是个性格开朗,善于言辞的女子,但后来慢慢变得沉默寡言,成为了娴儿印象中的样子。敏感、惆怅、压抑甚至有些极端.......她问过姑姑,与其要面对这些流言蜚语为何不选择嫁人。
以祖父和叔祖父的权势地位即便姑姑不再年轻,也定然能为她寻得一门好的亲事。可姑姑却说,她不甘心.......
娴儿不懂她的不甘,她们已经身为皇室宗亲了,能与她匹配的自然也是朝堂之上的权贵之家或者士族名门,她还想要什么呢?嫁与天子王侯这是她生来就不可能的事情,除非大隋可以出几个异姓王。
娴儿不信什么命理因果,一部分的原因也在于自己的姑姑,所谓大师高僧的几句奉承话就葬送了姑姑的一生,她也恼姑姑的执迷不悟。若是因为不喜欢,不成婚也就罢了,若是只为了这一句贵不可言,宁可牺牲掉令自己心动的感情,那就没有什么必要了。可那是姑姑自己选择的人生,她即使不赞同也没什么意义。
什么日后贵不可言,有兴于家族光耀门楣之类的话她都听烦了。除却自己,三个表姐还有小叔叔都被老道士说过类似的话。难不成那些个人还能说些触人霉头话给人找不开心?难不成她们都不娶不嫁了还成!
“甄大哥,不如我们一同进去上柱香再走。”娴儿微微一笑,清脆的声音像是拨开了那掩在面前的轻纱传入耳中。
“嗯。”甄逸不多言语,只是轻轻的应了一声。
说罢,两人便抬脚向寺内走去。进入正殿前两人摘下了掩面的纱蓬相视一笑,那殿内香气缭绕,娴儿不经意间皱了皱眉。甄逸替她燃上几支香,两人在佛前拜上几拜便将那香插进了那供奉在前的铜炉里。甄逸随她围着佛像转了一遭,她目光落在了佛像后通往后殿的青石路上,眼中似有彷徨,但那彷徨似乎并没有停留太久。她回过神发现此时此刻甄逸正注视着她的双眸,眼中尽是柔和。
“甄大哥我们走吧!再去别的地方转转!”她有些犹豫的说道,目光所及之处仍是那条青石路,随即很快的将其收敛。
“陪我去一个地方吧。”他唇角微扬,如四月春风拂面。
“什么地方?”娴儿有些好奇,他与这华阴究竟有何过往,竟也有他想要去的地方。
“去见见故人。”说着,他便引她向通往后殿的方向走去。娴儿缓步追随在他身后,踏上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青石板路。佛门之地清净,蝉鸣与鸟鸣之声清晰可闻。她本以为甄逸是与这寺中僧人相识特此到后殿去寻,可没想到他竟没有多做停留径直的走出了寺院的后门,带她穿过隆鑫寺后的一片树林,停在了一片陵园之外。原来这就是他所说的故人......这里是杨家的陵园,里面埋葬的都是弘农杨氏这一支系的先人。
往年清明祖父和叔父们都会来此祭拜,若是清明时不在,便会寻个其他的日子。在她的记忆里这应该是她第五次来到这里。这里与她最后一次来时没不同,不过是多了两处坟冢,她的祖父隋京兆尹司空公光禄大夫观德王之墓和她叔祖父光禄大夫杨达之墓。他们兄弟二人均是卒于大业八年征战辽东的路途上。他们的子孙也因为这两位先人的离世而走上了前路未卜的未来。
昔日这墓园皆是有人看守的,春夏秋冬每日皆有人来此清扫。如今却连个看守的人影都见不到,是杨家真的没落至此了吗?她心里不由的犯上了几分苦涩。
“当年有幸得到了观王赏识,没想到再见已是阴阳两隔。”甄逸深深四拜,美目中的惋惜之情清晰可见。
娴儿没有应声,此时此刻她的心中五味杂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本该跪下为祖父磕几个头的,但由于身边有人在,也只能俯首向墓碑深深的鞠了四躬。父亲参与谋反令观王一房蒙羞,她也没有一心一意的做皇帝的耳目助皇帝铲除李家,如今杨氏的江山朝不保夕也有一部分是他们的责任。
若当日杨玄感不反,没有这根导火索,兴许就没有了后面的风波。祖父在天之灵会原谅她吗?他一向是最疼爱自己的。她缓步走向另一排的石碑,驻足在一处并不起眼的墓碑前,那碑下埋葬的是她的生母—京兆韦氏。母亲在她很小之时便离世了,她不记得母亲的容颜,也不知道母亲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不过听叔叔婶婶和舅舅们说过,她的母亲是个美人,姿容端丽,才情卓然,是京兆名媛。只可惜红颜薄命,在大好的年华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