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点点头,林秋砚又问了贾母许多贾府的问题,贾母一一都解答了,又给她讲了些治家之道。
之后讲无可讲,贾母后面悠然地坐在椅子上,开始跟林秋砚谈起府中那些由她亲眼见证成长起来的孩子们:
“说起贾珍那孩子,他也算是我一路看着长大的。咱们贾府后头的这几个男丁,真正能够挑起大梁、担当大事的可没几个。
贾珍那孩子着实命苦,年纪尚幼之时,母亲就早早离世,父亲更是狠心舍下红尘出家去了。记得他爹出家那天,我一得到消息便赶忙赶过去探望。到那儿一看,只见那孩子孤零零地跪在院子当中,身形显得那般单薄无助。
偌大的宁国府,往后就得靠他一人苦苦支撑了。当时那孩子整个人都像是傻了一般,呆呆愣愣的,待他瞧见我的身影时,才有了反应,我喊他:珍哥儿。他当时泪就留下来了,跪着挪到我跟前,说往后他就没人管了。
此情此景,叫我如何忍心责备于他?我只能安慰他让他别怕,我说还有我在,往后有我护着他。 ”
讲到此处,贾母的眼眶微微泛红,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林秋砚静静地聆听着,心中也有几分触动。
想当初阅读《红楼梦》之时,她仅仅觉得贾珍这人荒淫无度、行为不端,实在是令人憎恶至极。如今亲耳听到贾母讲述他背后那不为人知的辛酸往事,方才意识到原来每个人都有着各自复杂的人生经历。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人生事繁多,谁对谁错不敢妄言。
“是我没教好他,贾府的这些孩子们,好些个我都没教导好。
贾赦这孩子不学无术,若是把家产给他,只怕他没多久就能败光了,所以我让他袭爵不让他袭爵产;贾政这孩子虽然古板了些、有些小心思,但是人不坏,另外读书上也算有天分,所以我让他和王家联姻继承荣国府。
至于敏姐儿,她是我的小女儿,当初如海那孩子高中探花,出身又是姑苏林家,林家根基深厚,他俩正是门当户对的好姻缘。
珠哥儿最为聪慧,比他爹还强,早早地考中了进士,若是现在还在,定能通过科举之路入朝为官,光宗耀祖;珠哥儿走后,我谋算着送元春入宫,只期盼她能成为妃子,再为家族增添荣耀。
可谁曾想到,命运如此弄人,珠哥儿年纪轻轻便与世长辞,敏姐儿正值双十年华却也离我而去,而元春那孩子在深宫内苑之中也是步履维艰,处处充满危机。
如今想来想去,贾家往昔的荣光恐怕难以长久维系下去。我不过一介女流之辈,面对这般局面实在是有心无力,无法扭转乾坤。”
说到此处,贾母不禁眼眶泛红,林秋砚看向贾母,声音略微颤抖: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我想着有机会就将这府里的几个毒瘤拔去,好歹到时候府里孤儿寡母的,当今圣上怕是也没理由下手。
剩下的几个孩子我留在身边慢慢教。一年不成两年,两年不成三年,或从政、或行商、或务农、或外交,人间有三百六十行,我一条条的试,总能培养出来几个能够支撑起门楣的孩子。
另外这府里府外着实得好好地整治一番才行。只可惜,我对管家之事一窍不通,暂时还不敢轻举妄动。”
贾母听她这般言语,先是一愣,沉默了许久之后,才长长地叹息一声说道:
“确实是个好盘算,你这孩子倒真有些魄力。”
林秋砚轻轻摇了摇头,缓缓开口道:
“我不过是个小丫头片子,论及这些事务,您定然知晓得比我要多得多。只不过您终究还是狠不下这个心肠去处理罢了。”
“是啊,这些可都是我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即便他们行事荒唐了些许,又怎么能忍心轻易地下手惩治。”
贾母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她那原本就有些虚幻的身子竟已开始渐渐地消散开来,而与此同时,林秋砚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愈发沉重起来。她们心里都很清楚,大概是时间快要到了;
“祖母!”
临别前,宝玉和黛玉一同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贾母闻声转过头去,望向门外走进来的那两个孩子,嘴角不由自主地多出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姑娘,往后我这两个孙儿就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