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
“我诱导她,如果她爱你,就要为你放下屠刀,之后又说,如果她能放下屠刀,那么她就能积下阴德”
韩子毅抱着手臂一低头,稍微思索便道:“她没问你积德有什么用吗?”
雪子医生大叹,果然是日日相处的夫妻,他们对彼此的了解,实在是刻肌刻骨。
“她问了”雪子道。
“你怎么回答?”
“我说积下阴德就可以和神明许愿,然后她就问我,她可不可以许愿下辈子还和你在一起”
......
雪子医生走后,韩子毅抱着小猫哭了一场,将自己豆子大的热泪如数蹭到了软软的猫肚皮上。
小猫看着自己怀中的人类脑袋,很想踢他一脚让他滚开,可一想到这家伙每天都会给自己准备银鱼干,就又于心不忍了。
于此同时,第二个于心不忍的人还有龙椿,她兀自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后,便歪着身子躺到床上。
说实话,雪子医生说的那些话,她就只听懂了一半,而且她还是固执的认为,自己替人逼债的事儿没有错。
但她还是妥协了,因为她真的很想来世再见到韩子毅。
她年轻时大杀四方造下恶业,是弟弟妹妹们替她抵了命。
如今她虽然不知道赌徒的命有什么好可惜的,但雪子医生的话确确实实提醒了她。
是的,她算不上错,但也绝对算不上是好,然而问题就在于,只有她好了, 她才能得到好的“报应”
龙椿不大信神,可雨山他们死的时候,她信奉的所谓人定胜天的道理,就已经被炸了个支离破碎。
自那以后,她就不敢不信神了。
龙椿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便莫名蜷缩在床上睡着了。
或许是因为内心纯净的人更容易入定,龙椿今天被雪子说动了心弦,是以就连梦里也生出了异样。
那是早年的北平街头,四处都冷冷的飘着雪,龙椿走在路上,一边走一边看街道两旁紧闭的门户。
不多时,她在大雪纷飞里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手上拿着一套绳索,正赤着脚向她走来。
龙椿看着她蓬乱的头发和透风的单衣,伸手就把人拦住了。
“龙椿,你干什么去?”她问。
小女孩面无表情的看着龙椿。
“我杀人去”
“不能去,会遭报应”龙椿不假思索的说。
小女孩闻言,先是抬眼看了看四下无人的街,而后上手就把绳索套在了龙椿脖子上。
她一边死命的勒她,一边问她。
“我不杀人你能活到今天?什么报应!我才不怕!”
龙椿被勒的喘不上气,她不知道小小的龙椿力气怎么会那么大,自己一个大人竟被她压的动弹不得。
就在龙椿快要被勒断气的时候,韩子毅却不知从哪里来了。
他一把提起小龙椿,当街打起了她的屁股,打一巴掌就骂一句。
“你再不听话!你听不听话!你要气死我吗!你再这样下辈子我就不要你了!”
原本力大无穷的小龙椿在他手里居然就像只兔子似得,被打的一蹬一蹬的躲闪不开。
小龙椿一边哭一边求饶:“不要打我了!不要打了!你别不要我!我再不敢了!”
龙椿醒了。
睁眼一瞬,她先是看见了韩子毅的睡颜,而后便发现他正学着自己的样子,蜷着身子,和她对虾似得躺在床上。
龙椿伸出手,轻轻抚上韩子毅的脸庞。
“为什么,你始终都能约束我?”
韩子毅闭着眼,用自己的额头贴住龙椿的额头。
“你父母不爱你,所以没有约束你,导致你伤人自伤了二十年,我爱你,所以约束你,暴力只能给你一时的刺激,绝不能带给你真正的宁静和自由,我希望你自由快乐,永远活在幸福安宁的世界里”
龙椿闻言静默下来,窗外秋日阳光徐徐洒在了韩子毅的睫毛上。
恍惚间,男人睁开了眼睛,四只瞳孔贴近的只剩下一线距离。
“小椿,宠爱是放纵,但爱不是,爱是不遗余力的劝诫,小心翼翼的修正,终其一生的维护,而我做这一切的理由,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比我自己来的更重要,我情愿你厌烦我的管束,也不愿意让你的心和你的胃一样,再次退化回从前的样子”
韩子毅说这些话时,语气十分温柔,龙椿静静听着,又轻声问道。
“暴力......很糟糕吗?”
“在你手里,它或许还不算糟糕,可在日本人手里,它就会糟糕透顶,而所谓的以暴制暴,就是战争的起源”
这天下午,龙椿在韩子毅怀里睡了一个冗长的午觉。
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旧日的龙家村,回到了自家平房里的那张大炕上。
她蜷缩在炕上,耳边没有母亲的咒骂,也没有父亲的毒打,更没有弟弟的哭喊。
只有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轻轻的,不间断的拍抚着她的后背。
这只手好温柔,温柔到几乎要把她这二十年来积攒下的戾气拍散。
炕上的木窗外阳光正好,拍抚她的人轻轻哼起了歌,她再也不似小时候那样冷,那样寂寞。
她想,韩子毅是真的从根源上改变她了。
渐渐的,她伸直了双腿,停止了蜷缩,不再藏匿自己脆弱的心口肚皮。
她整个人舒展开来,犹如一棵历经三十五年,才渐渐伸出枝叶的椿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