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 风俗(1 / 2)

三五成群的男人围坐着两张桌子,一张麻将桌,一张红木桌,坐着的椅子都是长条的红木凳,这让路玥想起自己小时候。上小学的时候,坐着的椅子也是这样的长条木凳,和同桌合坐一张凳子,那时候画三八线,路玥照例只能分到三,一点也不像现在眼前能看到的,两个人坐在凳子上,位置还绰绰有余的能容下一个成年大人。

桌子沿着墙壁摆,背靠着墙壁那侧坐着一个男人,他一手拿着手机打电话,说的都是本地话,路玥一个字也听不清,只看到挂了电话之后,男人就拿起笔在本子上记录,然后再拿起一旁的电话簿,接着打电话。

陈晖带着路玥穿过人群来到这座房子真正的大门口,朝里面看,一眼就能看到里面客厅正中间放着一个一人大小的冰柜,陈晖说,这叫‘公安厅’。冰柜前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个香炉,里面放着米,被堆出一个小尖尖,香炉两旁各放着一根白蜡烛。亡者就躺在冰柜里,用红布盖着,分不清哪边是头,哪边是脚。强忍着冲动想要掀开最上方的盖子一探究竟红布之下这样体面的亡者是什么样子的,就听见旁边的陈晖在说话。

夹杂着音响的声音,男女人的声音明显要大声的多,所有人有说有笑,陈晖的声音就显得更小了。见路玥听不清自己的声音,他只能定了定神,然后张开嘴用更大的声音说:“我们去安静点的地方吧!”

转身走了没两步,一个穿着冲锋衣外套的年轻女孩穿过了自己,准确来说,是路玥穿过了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她。她注视着面前的冰柜,视线一动不动。陈晖走在前面说:“这是他孙女,在广州读书,听着消息就回来了。”

走到楼梯口的时候,路玥又回头看了一眼女孩。她的视线已经发生了转移,抬头看向了墙壁上的,用红纸盖着的镜子,那是一整面,从桌子上方往上全是的镜子。她正盯着红纸的一角,那里微微卷着。

“为什么要用红纸把镜子盖起来。”路玥问。

陈晖走在前面,便回头看,只看一眼,便说:“不止啊,你看,头顶上的‘天公炉’和红灯笼不也包起来了。这都是习俗,根本不用问为什么,只要跟着理事会的指示照办就可以。”

沿着楼梯走上二楼,声音算得上小了点,至少说话声音已经不会被盖住了。

陈晖呼出一口气,左右看,然后说:“老头估计在楼上自己房间里,我闻着味道了,应该没什么事。”

二楼的空间看上去要整齐的多,不像楼下那样空旷,但是东西都摆放有序,除了有些灰尘,倒也不至于脏乱。

“这边的习俗是,这音乐什么时候停,什么时候能动扫帚。就是不要动了扫地出门的忌讳吧。到时候尸体带去火化了,这音乐就算是停了。这家早,就放五天,现在是第三天了。”

路玥问:“几天还有讲究。”

陈晖说:“有,以前好像还更讲究。我记得以前,我还是人的时候,我看过有一家,放了半个月的。那会也刚好是过年。”

路玥又问:“楼下在打电话,是在报丧吗。”

“对,告诉亲友之类的。不完全是为了收钱,这点钱还不够一天忙的,主要是为了到时候方便喊人过来完成仪式。”陈晖说着,将手插在自己上衣兜里。“也快了,就剩明后天了。明天晚上应该就会开始摆红桌,准备后天早上‘出山’的东西,要摆好多桌呢。估计棺材应该也到了,你到时候可以带着老头去楼下看看,蛮有意思的。不过最后一丝的还是后天,后天要起很早,听他们说,早上六点就要准备,把东西都搬到巷口,‘吊声’完呢,人跟着棺材一起送葬。以前送葬是真的直接上山,现在得先去火化,再上山。”

路玥听着有意思,就走到了客厅一边的座椅上坐下,抬起头听陈晖滔滔不绝地说。

“祭拜的东西也很有讲究。”陈晖看路玥坐下了,就更有动力说了。“行,你先听,我多说点。这供桌上要放五份茶、酒、汤圆、饭,五种斋菜,‘五牲’,猪头、酵粿、甜粿、汤圆、甜饭,上面还要放个红鸡蛋。水蟹,用深竹箶装饭、米各一箶,每个儿子都要有一套。米箶上放一个竹圈子,还要有一个米筒,米筒中放一把韭菜,韭菜上放一片白猪肉,还要摆上白蜡烛、灯火。这些东西,拜完,谁家想拿走就拿走,留给主人家也吃不完。”说着陈晖也坐了下来。

“这一出完,老头也就差不多能带走了,但是我一般都等‘功德’结束。这‘做功德’啊,就有意思了。要请和尚来,用这边话就是,‘生从地头来,死从地头去’,就像向‘老爷’注销死者‘户口’一样,这边‘老爷’大过一切。做功德主要就拜佛祖和逝者的香炉碗,这是有讲究的,佛祖拜三下,逝者的香炉碗拜四下,这个过程,逝者男的家属要跪在逝者香炉碗的两边。到了晚上,就是法事了,和尚诵经,遍请诸仙,然后执起引路幡,领着男性家属绕塔或绕池而走。一般男性亡者就只要‘挨塔’和‘过桥’。到时候中间会放个拱起来的铁架子,就算是桥了,叫什么‘椿椅’,我也忘了。和尚在前头带路,孝子奉香炉跟随过。”

路玥听着听着开始走神了起来,原本聚焦在陈晖脸上的目光逐渐涣散。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路玥只好睁大眼睛强撑起精神继续听。

“到时候这大厅还要放一盆水,用新草席把盆围住,和尚把引魂幡放在席中,边摇铃边诵经。家属就跪着。然后烧冥衣,办粿品祭拜,烧库钱用具,就当是给到下面用的,叫‘追荐’。最后,会要求长媳得把盆中水倒掉。到这里,做功德就算结束。接着,就是法师诵半夜经,一般要诵三、四个钟头,主要是帮助灵魂超度。”

见陈晖终于停了下来,路玥刚想开口说,就余光瞥见楼梯口走下来一个蓝色的影子。陈晖吸了吸鼻子,回头也看了过去,然后就站起来将楼梯口的亡者带到了路玥面前。

老头显然还有些错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年轻女人。

“老头,我要去别的地方办事了,这是来替我的。你可注意点,这是我上司的上司,别让人难做,知道不。”陈晖对老人说。一听陈晖要走,老人眼中流露出一瞬的诧异,开口说用一口流利的潮汕话说,路玥还是一句都听不清。

陈晖也是用潮汕话回话,这倒显得路玥局外了。

趁两个人还在说,路玥索性站起身朝老人来时的方向走了过去。上了楼,就看到一个老太太正坐在房间里的椅子上,看上去像是在休息。在她身侧,放着一个又一个纸箱子,几乎占据了整个房间的一半。有几个敞开着的,里面放着一袋又一袋衣服。

“这是在收拾亡者的旧物,到时候都是要拿去烧掉的,给到地下用。”陈晖从楼梯口走上来,一边走一边说,“老头去楼下玩了。放心,我说过他了,他还算懂事的,有些老人死了才是真的让人不放心,什么话都不听,有时候生气了,我直接给人装瓶子里,等时间到了直接带到地府丢给阎王,骂就骂了,总好过闹好几天。”

路玥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说:“有一种,年久失修的味道。”

一句话,像是戳到了陈晖的笑穴,见他伸出手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就好像那边真的有笑泪一样。“哈哈哈哈哈,老大,你真的很有意思,年久失修是什么味道。灰尘味是吧。”

“很好笑吗。”路玥冷声道。

“不好笑。”陈晖却不以为意,一边说不好笑,一边笑出声。

见状,路玥也不和他一般见识了,自己也不是什么不经人情的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