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色
【莎士比亚】
那个场景,让他忽然觉得很像是靡菲斯特在和浮士德做交易,代价是快乐还是遗忘谁还记得,这一幕若是不说出来,便早就死在了记忆中。
可是记忆这种东西最不可靠。
灯光里他的手指认真摩擦着玻璃酒杯,还挂着金色的液体。对天生的我们要求繁盛,以便美的玫瑰永远不会枯死。位置在角落里,所以那么多人来过,却都没有经过。
直到罗得停下来。
逆光里看不清的一切始终清晰得可怖。
他笑笑递过酒杯,看着对面的男人坐下来。想着应该吓坏他还是给他一顿最后的晚餐。
“我的音乐,为何听音乐会生悲?”罗得看见阴影里他说得漫不经心。
拒绝庸人。
“甜蜜不相克,快乐使快乐欢笑”说完一饮而尽他递来的酒,罗得并不认为他应该坐在这里和一个男人聊莎士比亚。
但是自己的确亲力亲为,并且畅快淋漓。
如果说原因,那么男人习惯于怪罪舌尖辛辣的液体。
对方突然凑近,阴影从他浅金色的头发上殆尽,深色的眼线几乎割破眼角。
但是很美。
于是罗得安静微笑。认真欣赏他琥珀色的眼睛。
他喜爱他看着自己欣赏的目光,
太多人为美震惊,而忘记了学会欣赏。于是他听见自己说,“我们可以走了。”
罗得坐着不动,那姿势悠闲并且无辜。
他重新坐下,笑得比玫瑰风情,还是一只纯金滚边的玫瑰。
灯光变化,瞬间像一只猫。
罗得伸出手抚弄他的头发,俊俏的浪子,为什么把你那份美的遗产在你自己身上耗尽,造化的馈赠非赐予。
他闭上眼睛任谁也辩不出思想,唇齿间还有酒气,却优雅得让罗得很想抓住他苍白的颈,那么,美丽的鄙夫,为什么滥用。
轻轻地笑声,他在黑暗中看见满目赤裸裸,白雪淹埋了美,而夏天尚未经提炼,凝成香露缩在玻璃瓶里。
玻璃瓶玻璃瓶。
男人温热的手掌遮住他并不曾想要睁开的双目,径直拉起他走出去。
青铜色封面的莎士比亚被扔在第三排的暗红色沙发下,还好没有烟灰。
【玻璃瓶】
他讨厌玻璃瓶。
罗得松开手的时候他依旧不睁眼,纯白色的衬衣挂在身上锁骨昭彰地勾人。感觉到房间内光线的明亮,他皱皱眉竟然毫无征兆地向后仰,
他准确地落在kgsize的床上,
“你真喜欢冒险。我应该把你放在湖边。”
他迅速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躺好,“这不算冒险,因为你根本不可能那么做。”
“为什么?”
他看不见阴影正好覆盖住自己,上方的罗得笑着问。
“你不是舞台上初次演出的戏子,你不会慌乱中竟忘记了自己的角色。”
唇齿间有薄荷烟草的味道。
他依旧不肯睁开眼睛,罗得竟然有些想念起惊鸿间他瞳孔的颜色。流盼把一切事物都镀上黄金;驾御着一切的美色,既使男人晕眩,又使女人震惊。
罗得感受到他轻微的战栗被自己压制住,什么颜色,他坚持自己看清过,却再也不能记清。
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可是为什么不一样。
他在黑暗中咬着嘴唇思考,丝毫不觉有汗水滴落在自己的面颊上,向着瞎子看得见的黑暗凝望,像颗明珠在阴森的夜里高悬,变老丑的黑夜为明丽的白昼。这样,日里我的腿,夜里我的心,为你、为我自己,都不得安宁。
不得安宁,满目赤裸裸,白雪淹埋了美,而夏天尚未经提炼,凝成香露缩在玻璃瓶里。
玻璃瓶,他伸出手狠狠地抓住罗得的背,一下两下,
他听见有指甲划过玻璃瓶的声响,一下两下,
尖锐得撕心裂肺。
【臆想】
“玻璃会碎。”他的声音极不连贯,巨大的喘息声。
罗得无法停下来,“你说什么?”
“玻璃会碎。”尖锐的刮蹭声越来越大,近乎轰鸣,他觉得头很疼。把华服加给我这寒伧的爱情,使我配得上你那缱绻的恩宠。
最终一地晶亮,拼拼凑凑风情绮靡,
他一次又一次看见碎玻璃带着尖锐的棱角在眼前放大,
最终最终,什么也看不见,
一次又一次,
他再也无法离开那张床,他的眼睛再也看不见。
罗得推开他叫救护车。
第六次,他不停不停逃出去回到那个地方寻找莎士比亚,有人会带他走,有人会欣赏他的眼睛,有人最终砸碎了玻璃瓶,有人最终让他再也看不见。
白色的医用橡胶手套冷冰冰合上病例,“精神分裂。你今夜不幸碰上。”
罗得看他被捆绑起来,依旧不肯睁开眼睛。
很美的疯子不是么?竟然开始想念阴影里他眼睛的颜色,罗得靠在墙壁上抽一支烟,蒸腾着薄荷的味道。“他的眼睛很美。”
医生头也不抬,“嗯,可惜瞎了。”
【眼色】
罗得安然看着好奇的房客,找个疯子和瞎子多么有意思。
他恰如其分带着有些惶恐有些不安的表情离开。
洗个热水澡,换身衣服,睡一个好觉。
梦里有人媚眼如丝。
眼睛的颜色漂亮得像一只猫。可是他记不住。
怎样也记不住。
于是他打碎了玻璃狠狠地想要把它毁掉。不美了,就不需要记得。
我的眼和我的心在作殊死战,怎样去把你姣好的容貌分赃;要我不发疯,而你不遭受诽谤,你要把眼睛正视,尽管心放荡。
尽管心放荡,
罗得笑得异常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