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 2)

命悬一掌

习若瑶胸口真气翻滚,额头上汗珠满满地渗了出来,但她的表情看起来却很轻松,除了眼眸里蒙着的一层薄雾,令人看不透她的灵魂。

杨少恺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习若瑶,白玉般光彩照人的面庞上透着一丝清冷,如明星般灿烂的双眼中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情绪波动,色泽丰润的硬唇没有展现半点弧度。

在外人眼中,杨少恺的表现只是在关心一个普通同学,而习若瑶和他的距离近在咫尺,她明显地感受到杨少恺强烈压抑的情绪波动。

要趁机除掉她吗?那可得抓紧时间,错失良机可就后悔莫及了。只要一掌拍下去,六年前发生的一切都会跟着习若瑶一起陪上帝唠家常,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习若瑶细长的双眼凝聚起了精光,她忽然笑了起来,那苍白得吓人的白净脸庞上,居然绽出了初春觉醒的笑容,好像一瞬间冰雪融化,百花齐放,尤其是她唇角鲜红的血滴,在这样灿烂的笑容里,令人感觉格外地惊心动魄。

看到她的笑容,杨少恺反而沉稳了一些,他明亮的双眼静如止水,深藏的波动似乎趋于平静。

一伸手抓住杨少恺的衣袖,习若瑶强忍着疼痛拉近彼此的距离,凑在他的耳边,半半进蛊惑地压仰声音问道:“你不想知道我是谁吗?”

杨少恺眼睛回望着她,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变化,仿佛对她的话并不在意,只是被她拉住的右手,不可控制地一颤。

满意于自己制造的效果,习若瑶笑得更加灿烂,好像几百年压抑的懒散全部消失,平静而淡定的表情像是从来就没出现过,跟平日里的她截然不同。

“你的伤不止在身体上吧?”习惯了发号施令的杨少恺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在这个时间里,被习若瑶牵着鼻子走。

“你是说……我的脑子也受伤了?”习若瑶轻嘟起了浅色的粉唇,瞪圆一双眼睛,鼻尖微皱,淡眉轻挑,有意无意地晃动着杨少恺的胳膊。

她竟然在冲他撒娇?

杨少恺觉得心跳在一瞬间失控,他不得不别过脸去,移开目光,防止眼前的“妖女”将他的意志全部摧残。

太有趣了!真想不到平日里威风凛然的杨少恺竟然会有这样的一面,他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直视了。那个咄咄逼人的杨少恺去火星移民了吗?

玩心大起的习若瑶被杨少恺的举动弄得开心不已。

“哈哈,好玩,真好玩。”她彻底将自己放松,不再压抑,不再忍耐,不再淡定,只是想开心地一笑。

可是这一笑,实在超出了她身子骨的承受能力,气息在体内骚动,她的笑声像银铃一样悦耳,却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剧烈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好玩的事情被打断,习若瑶弯起了身子抑制咳嗽,五官略显痛楚。

她是在借此转移身体上的疼痛感吗?不应该被她迷惑。意识到这一点,杨少恺再次冷静了下来。

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杨少恺只能轻抚着她的后背,像在呵护一只蜷缩的小猫一样。

不远处雷霆从竹林中爬了起来,再次向着习若瑶袭来,练思茹挡在前面与他交手,但几个回合下来,练思茹似乎并不怎么占上风。

稍微止住了咳嗽,习若瑶略显困难地大口呼吸,身子很无力,弯缩在杨少恺的胸前,像是急切寻找依靠似的。

杨少恺的动作则有些僵硬,不知道是该将她揽入怀中,还是该把她扶起来坐好。

“别乱动,马上带你去医馆。”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只是急切的语气不小心泄露了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别!”习若瑶一把抓住杨少恺胸前风衣的外翻领,强行将他拉近,脸庞埋在他的胸口,轻笑着说道,“别浪费时间了,如果不趁现在得到答案,等我死后,你就永远都没机会知道真相了。”

杨少恺的身子一抖,瞬间恢复正常,他轻轻扶着习若瑶倚在竹枝上,声音清亮得不掺杂一丝情绪,但是语气却异常坚定:“你……绝对不会死!”

几步之远,练思茹几乎无法拦住失控的雷霆,雷霆只要一有机会就冲向习若瑶,疯狗抢骨头都没他这么执着。

杨少恺刷地站起身来,脚尖点地,笔直的身体像一只离弦的利箭,冲着雷霆破空而去。

不对!

习若瑶猛地抬头,眼睛紧盯着杨少恺的身影,他刚才的动作仔细而呵护,看不出什么情绪波动,但是他冲着雷霆而去的架势,却带着……带着……浓浓的杀机!没错,就是杀机!

一向波澜不惊的杨少恺,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像个帝王,从来不会对任何人和事表现得过于热情或者过于厌恶,可是这一瞬间,这一瞬间他竟然露出了杀机。

右掌四指并拢向前,拇指拢在侧面,掌心向下,以掌为剑,目标直指雷霆的咽喉。

杨少恺右侧袖口的一颗扣子忽然崩开,像唐丫丫的暗器一样飞了出去。

这太可怕了,如果不是右手凝聚了大量的真气,是不可能有这么恐怖的效果。

他……他……他这不像是要阻止雷霆,反而像是要对雷霆痛下杀手。

“不要!”习若瑶放声惊叫,身体无法动弹,心中一着急,又一口血喷了出来,紧接着身子卷曲,捂着胸口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练思茹收住长鞭,也愣在了那里,她看到了杨少恺眼中赤裸裸的杀机。

可是习若瑶这一惊叫,杨少恺在空中的动作僵硬了一下,转瞬之间,眼眸中的情绪被很好地掩饰了起来,如剑一样的右掌变幻了一个姿势,食指和中指并排向前,其它几指收回贴在掌心。

啪——指尖似乎临时偏离了一点轨道,离开了雷霆的喉咙,落到了他的右肩。

雷霆一下子被杨少恺定住了。

咕咚——失去支点的雷霆摔倒在地。

杨少恺看都没看,立刻转身,落回习若瑶的身边。

呼——习若瑶松了一口气,幸亏只是点穴,如果真是封喉的剑掌,那后果真的不敢想象了。

只不过……杨少恺哪来那么大的杀机?

不再给她时间思考,在练思茹惊愕的目光中,他将习若瑶横着抱起,那动作那神态,仿佛抱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稀世珍宝。

命不该绝药难医

说实话,习若瑶在心灵最深处是比较排斥医馆的,这倒并非是她瞧不起医生,而是因为她曾经忍受过长达一年时间的非人煎熬,被各种针灸药石重重包围,被各类汤药偏方团团困扰,其过程之痛苦非正常人可以想象。

回想那段“快乐”的日子,她通常是一只手捏住自己的鼻子,另一只手端起药碗,然后大声背诵一遍“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经典篇章,最后一仰头将其全部喝光。

因此她认为,在她性格中占主要股份的隐忍,绝对是在那段时间被磨练出来的。也由此推论出一条重要的真理,其实人死了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半死不活。

看着程依依冰冷的面庞出现在她的眼前,习若瑶下意识地全身一抽,对付唐丫丫那种半吊子的毒药高手,程依依或许还可以信赖,可对于现在习若瑶受的重伤,程依依真的应付得了吗?万一成为程依依医术累积过程中的一块“垫脚石”或者说是“实验田”,那习若瑶会不会觉得死得冤枉?

唉,关键时刻死马还能当活马医呢,何况她现在还没咽气,就让程大小姐一呈她的医术高低吧。

习若瑶伸出手,很认命地放在诊脉的软垫上,闭上了眼睛。

可是半天功夫过去了,程依依却并没有伸手诊脉。

不明白怎么回事,习若瑶又睁开了眼睛。

“不信任我?”程依依的声音比她的面色还要冷,像一把锋利的小刀,完全不在意习若瑶是不是生命垂危,快而准地直刺要害。

“……”到底是该回答是,还是该回答不是?哪一种不会导致比较悲惨的后果?习若瑶觉得关键时刻有必要撒一下谎,谁会傻到跟自己的小命过不去啊,于是她很镇定地仰起脸,回答道,“我信任你。”

“撒谎。”程依依不紧不慢地戳穿她的伪装。

“……”没想到一个回合就败下阵来。

唐丫丫唯恐天下不乱地跳了出来,叽叽喳喳地吵嚷着:“我来,我来!我也会看病耶!”

程依依一道九天寒光从眼睛中射了过去,唐丫丫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可是脸上委屈的表情和咕噜噜乱转的大眼睛,分明是在抗议程依依的暴君专制行为。

没再说什么,程依依坐在椅子上,伸出手指压上习若瑶的手腕,细细地诊了起来。

似乎情况不怎么乐观啊……

一向面色生冷的程依依,竟然有了冰冷之外的其它表情。

婉约淡定的初月眉起了波澜,先皱了一下,接着舒展开,然后又皱了起来,杏核般空灵的双眼,一下子聚起了光,贝齿轻咬着小巧的樱唇,面色凝重。

看到一向冰冷的程依依起了这么明显的表情变化,杨少恺凑上前,关切地问:“怎么样?”

程依依没有回答,又一次重复细细地诊着脉。

“那个……”习若瑶觉得,作为一个病人,有必要为自己渺茫的存活机率再多争取一个百分点,“如果诊断不了的话,就找医馆的负责人吧。”

程依依转过脸来,目光冷冷地扫过她的脸。

习若瑶赶紧垂下眼帘,阿弥陀佛,上天有好生之德,她只是不想这么早死。

“医馆是程依依的爷爷在负责。”杨少恺主动接过话来,“可惜江湖里的学生们太过健壮,平日里也没什么病症,偶尔动动手,也只是伤筋动骨的外伤,依依就可以负责,所以程爷爷云游四海去了。”

“……”好好好,好一个云游四海,不对,确切地说,又一个云游四海,这人怎么跟她老妈有得一拼啊?正经事不干,就知道成天瞎逛,一逛就好几年不回家,罪过罪过……

终于将玉指从习若瑶的手腕上拿开,程依依的口气变得很怪,她精致的容颜上透着一丝讶异:“你竟然还没死,真稀奇。”

“……”习若瑶觉得她真的没话可说了,哪有医生盼着病人死的道理?但是也可以理解,程依依毕竟是个半吊子医生嘛,所以有一些惊世骇人的举止也算正常。

“这话什么意思?”反而是杨少恺开口追问。

“这伤……我治不了。”

程依依的这句话扔出来,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住了,雷霆的拳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只是受了一击,竟然无法医治?

“没关系,我不怕死。”习若瑶微微一笑,淡然的神态又重新浮现,平静的样子像是完全不在乎程依依的判断,“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说这话的时候,习若瑶看了一眼杨少恺,像是无意中扫过,又像是刻意凝视。

刷——程依依甩出几根银针,冲着习若瑶一晃。

不等习若瑶反应过来,银针已经扎入她胸前的几个大穴,又快又准又狠。

“谁说你现在会死?”程依依伸手挽过长长的发辫摆弄着,“我只是说……治不了,我可没说别的话。”

这么看来,这个半死不活的结果还是比较仁慈的?

“到底怎么回事?”怕少恺眉头皱了皱,眼睛凝视着程依依,又一次追问。

“雷霆的一拳根本就没伤到她,只是引发了她的旧伤而已。”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实则道出了真相。

刚刚赏了习若瑶几根银针,程依依觉得还不过隐,又取出一把更粗的银针,毫不客气地挑了几个大穴,扎在她胸前。

习若瑶一声也没敢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脑袋很轻,脖子很软,低一低不费什么事。但是她心中强烈地认为,程依依此举居心叵测,看似医人救命,实则打击报复,纯粹是对于刚才习若瑶对她不信任她的行为的还击。

“旧伤……”杨少恺的声音变得很轻,目光也变得飘忽,他凝视着习若瑶,似有似无地问道,“什么时候的旧伤?怎么这么严重?”

而习若瑶则是抬起了头,绽放出一脸灿烂的笑容,回给他三个字:“忘记了。”

一股无形的暗流在两人之间涌动。

许久没说话的唐丫丫越发奇怪了,她圆溜溜的眼睛四处乱转,为什么每个人看起来都那么奇怪呢?有什么话不能摆明了说,非要讲得那么隐讳,听得人很找不着方向耶,不过……杨少恺和习若瑶之间绝对不正常,一定有什么事情!

她以四川唐门的名声发誓,那两个人呀,肯定不对劲!

混乱的审判

病人就是病人,应该好好地躺在床上养伤,顺便喝喝茶,晒晒太阳,睡睡午觉,而不应该被拉来这里参加什么公审大会,很没有人道啊。

习若瑶在肚子里抱怨了几百遍,愣是没有人一个人听到,当然了,她不发出声音,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啊。

都怪程依依,当着众人的面胡说八道,讲什么只要她的银针扎下去,习若瑶的伤就会立刻被控制住,恢复如初。

明明就是骗人的,她挨了那么多银针,现在胸口还是呼吸不顺畅啊,但为什么大家偏偏选择相信程依依呢?那个半吊子的无照医师。

最恐怖的是身旁的南宫培,自从知道她出了事,就像一只赶也赶不走的苍蝇,寸步不离地紧跟在她身边,就连去洗手间也要跟着,说什么没有要当一个称职的主人。

天底下有这样的主人吗?动不动就要检查她的伤势,拜托,不知道男女有别吗?果然人生的道路不能随便走,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我都说了几百次了,我不知道,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雷霆气恼地抱着胳膊,俊朗英挺的五官紧皱在一起为自己辩解。

毕竟一觉醒来,忽然就要面对这么多人的审判,换了谁都会很郁闷。

可习若瑶知道,雷霆没有撒谎,他的眼神虽然嚣张,但是感觉却很清澈,一眼就看得透,这种人没什么心机,也不会对别人防备,很容易受暗算。

在攻击习若瑶的时候,他整个人眼神空洞,没有焦点,明显是受了什么人控制,不是出于他本人的意志。

“你仔细想想,也许会留意到一些异常的情况,那或许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杨少恺在这种时候永远像个帝王一样,发号施令,引领全局。

“不知道,怎么想也想不起来。”雷霆的口气很苦恼。

“不然……就算了吧……”习若瑶对于这种逼供的现场很不感兴趣,身为受害人,她都没要求怎么样,其它人跟着起什么劲啊。

“喂!”雷霆双手叉腰,眉宇拧成倒川字,对着习若瑶问,“我真的对你出手了吗?我怎么可能对这么弱的你出手?有辱我们家的门风啊!”

“……”这个人是不是到现在梦游中?现在的情况不是有没有辱雷家门风,而是她差点把小命丢了好不好?像她这么脆弱的身子骨,可禁不起那么恐怖的重击,再来一次的话,她就要含泪告别这个花花世界了。

看在雷霆那么苦恼的份上,习若瑶垂下眼帘,自动忽略他的无知行为,看在他心灵那么脆弱的份上,就不必再插上一刀了。

唉,她怎么这么善良呀。

可是宠物善良,不代表宠物的主人也善良。

南宫培一个翻身就落在了雷霆的面前,手中一把折扇轻轻摇啊摇,轻轻围着雷霆转了两圈,美艳的深褐色丹凤眼笑意弯弯,将雷霆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

“你……你要干吗?”即使是雷霆这么硬朗的男生,面对南宫培这样的“妖孽”,还是会底气不足。

“呵呵……”南宫培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对着雷霆绽开了初春桃花一样的笑容。

坏了!坏了!坏事了!

习若瑶知道,雷霆这孩子惨了。

在江湖里,有几个人能逃得过南宫培的读心术?那家伙不但长得像“妖孽”,行为举止很“妖孽”,他根本就是个十足十的“妖孽”啊。

一旁的杨少恺竟然神态沉稳,完全没有出来阻止南宫培的意思。

他不是一向很讨厌南宫培的“放荡”行为吗?怎么这个时候又开始装聋作哑?

雷霆俊朗的面容起了变化,他紧皱的眉头慢慢放松了下来,抱紧的臂膀也垂了下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南宫培的双眼,丝毫移动不开,面庞上的五官缓缓舒展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