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的时间对于疗伤来说确实有点短,可对于习若瑶来说就有点长了,她彻底过足了一回“宅女”的瘾,身体变化如此异常的她,为了不给笼罩在江湖学院上空的阴影加重负担,只能乖乖呆在宿舍里,做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大小姐。
好在她的伤是旧伤,只要不运行真气就没什么大碍,在身体慢慢恢复成正常状态后,终于深深地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相比之下程依依就没那么乐观,她本来就娇弱得像是冰山上的春花,右臂被竹片刺穿,后背又受了重撞,五脏六腑都有微弱的内伤,本来就雪白的面孔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看得人很是心疼,所幸她自己就是医生,调理起来一点也不含糊,三天的时间过后,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大问题了,具体恢复得如此,只有她自己心里有数。
唐丫丫是好得最快的一个,隔天清晨就已经活蹦乱跳,她本来就是因为受了重击后气血运行不畅,身体上既没什么外伤也没什么内伤,休息了一夜之后便一切正常。
也正因为如此,她悲惨地沦为程依依的药僮,人家官宦世家的小姐少爷们有书僮,江湖学院的程依依则是配有药僮,专门听候她的吩咐配药煎药,苦活累活杂活都是她一个人包,还没有半分钱的薪水,可怜归可怜,谁让唐丫丫底子好痊愈快呢?
三个人的身影离开宿舍,出现在众人眼前,还是引起了不少波澜。
程依依在唐丫丫的扶持下施展轻功上楼,习若瑶就没那么好命,依然从事她爬楼梯的光辉旧职。
“习若瑶同学,可不可以透露一点关于那晚的小道消息?”
史小册这只苍蝇永远也没有空闲的时候,刚看见习若瑶就像看见臭鸡蛋一样扑了过来,她在爬扶梯,他就跟在她身后叽喳个不停。
“唉……”习若瑶微微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继续往上爬。
如果非让她讲出点什么,有关被袭击的那一晚,那她最大的感叹就是……唐丫丫实在不应该戴那么多的首饰,不但没派上什么用场,还全身哗哗作响,害得她们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足足当了一回被猎人追的兔子,可怜,可悲,可叹。
超过史小册这只障碍,习若瑶终于顺利地爬到了顶楼,双脚刚一踩踏实,就看到了一记熟悉的身影。
“宝贝!我的宝贝!”南宫培像个小孩子一样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习若瑶。
“喂!喂!我喘不过气来了!”一瞬间涨红了脸,习若瑶拼了命地推开南宫培。
这家伙搞什么啊,不知道男女有别吗?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搂搂抱抱,成何体统?当然,就算南宫培再怎么恶劣也不及杨少恺的一半坏,他居然跑到女生宿舍掀人家的被子,活生生的江湖败类,世风日下啊……
“我怎么会对你出手呢?我怎么舍得打你啊!”南宫培嘴唇一撅,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扑上来又要抱习若瑶。
“我可一点也没有怪你呀!”这回习若瑶学乖了,轻轻展开凌步,闪开了南宫培的狼抱,让他扑了一个空。
“放心,我绝对不会放过那个浑蛋,敢对我下这样的黑手,等我揪出他来,饶不了他!一定把他大卸八块丢到海里喂鱼,给宝贝出这口恶气!”南宫培虽然说的时候嬉笑不断,可他那双丹凤眼里闪烁的坚毅精光,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对于他的决心,习若瑶抱之轻轻的浅笑。
能在意志上胜过南宫培,将他控制成那个样子,这个坏人一定不简单,凭南宫培一个人的力量,要收拾那个坏人的话,还早了一百年不止。
但习若瑶能感觉到南宫培话语中的歉意和呵护,其实她从来就没有怪过南宫培,他也是个受害者,说不定还是因为她而受到牵连,从这几次的事件都很容易看出,神智受到控制的人,攻击的对象不是别人,仅仅是习若瑶,这就说明坏人针对的目标,十有八九就是习若瑶本人,至于坏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习若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旁边有一出好戏不小心落入了习若瑶的余光中。
“我不管,我不管,你就要为我受到的伤害负责。”沙曼妮蛮横地拦着杨少恺,委屈地冲他哭诉,“我堂堂西域公主在你们江湖发生这么大的事情,如果传到我父王那里,绝对不肯善罢某休的!”
“对于已经发生的事情,我深感抱歉,但江湖学院已经在全力调查此事。”杨少恺不愠不火地应对沙曼妮的胡搅蛮缠。
“呀,你不是说自己是魔教教主吗?怎么又摇身一变成了西域公主?”
路不平有人踩,总有人看不惯沙曼妮的所作所为,唐丫丫就是首当其冲地一个。
“哼!”刁蛮公主对于杨少恺以外的其它人一向懒得理会。
“你的身份还没有确定,我们也不好妄加调查,这些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居然耍起了四两拨千斤,杨少恺似乎压根就没打算正面回应沙曼妮。
“我可以作证,她就是如假包换的西域公主,怎么样?现在可以郑重对待了吗?”南宫培居然晃晃悠悠地踱到沙曼妮身边,半护在她身前,正面挑衅杨少恺。
“表哥!江湖里的人都欺负我!”沙曼妮扭股糖一样粘在南宫培身上,不依不饶地拽着他的胳膊乱晃。
“乖,我有在呢!”南宫培一派呵护有加的模样。
果然杨少恺的表情有了变化,先是一怔,接着微怒,然后恢复正常,在眨眼间完成了风云变幻,晴转多云,多云多阴,阴转晴。
是该佩服杨少恺修为高人一等,还是该佩服他比正常人更加虚伪?
生气就要直接表达出来,他绝对在见到沙曼妮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魔教教主,看到南宫培这样帮着沙曼妮,再听到他们俩表哥表妹的称呼,不难想象指使沙曼妮伪装魔教教主的人,非南宫培莫属。
毕竟整个江湖之中,如果说有人知道杨少恺的内心对魔教教主有一个难解的心结,那这个人一定是会读心术的南宫培,除了他,还会有谁能从不动声色的杨少恺身上挖出一分一毫的信息?
而沉默了片刻之后,杨少恺只中云淡风轻地丢下一句:“我尽力。”便转身离开,不再理睬那一对表哥表妹的纠缠。
径直来到习若瑶面前,杨少恺轻声问道:“你的气色看起来恢复了不少。”
抬起头来,习若瑶从他的眼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最为奇怪的是,他的表情看起来很柔和,眼神中还透着一丝类似关切的神情。
先是兵不厌诈,接着先礼后兵,杨少恺的招式还真是多啊。
在三天前被他看到她原形毕露的那一霎那,习若瑶已经下定了决心。
挂着保持距离的浅笑,她轻轻站起身,从衣袖中拿出那一页报名表,上面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报名信息,将报名表递到杨少恺的面前,习若瑶眯着眼睛轻声说:“不好意思,杨少恺同学,武林令的竞争,算我一份。”
好半天没有回应的杨少恺,慢慢伸出手来,将报名表接了过来,目光始终没有离开习若瑶的眼睛。
浅色粉唇轻动,习若瑶用只有他们两人听得到的声音低声说道:“六年前的那一晚,你害得我几乎丧命,六年后的今天,我来讨回所有应当属于我的一切!”
是啊,总是在失败的阴影中逃避,总以为只要蒙上眼睛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而直到今天习若瑶总算了解,有些人,有些事,即使逃到天涯海角也躲不了避不开,该来的迟早要来,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不管怎么说,她也是堂堂第二十四代魔教教主,怎么可以被杨少恺逼得像丧家之犬一样四处躲闪呢?
寒玉簪,武林令,六年前的恩怨早已经埋下,他和她,注定要有一场了断。
原本以为会看到杨少恺惊恐的表情,可习若瑶看到的……却是他如春风一样的笑。
杨少恺又笑了,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笑得那么开心,如同被春风吹化的冰封大地一样,那么舒展那么惬意,是因为压在心头的疑问终于得到答案了吗?
习若瑶不知道杨少恺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只知道……自己没有退路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武林令成了整个江湖学院的主流话题,尽管习若瑶等人时不时还担心是不是有“坏人”隐藏在江湖学院中,可恰恰相反,这一段时间相当平静,再也没有人被莫名其妙地控制,好像雷霆事件,南宫培事件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再一次的开放日到来,所有的同学都疯狂外出,有的回家,有的逛街,总之用尽一切办法所需的物品,当然是为了即将到来的武林令竞赛。
不过程依依、唐丫丫、习若瑶三个人倒没有回家,不是因为她们不想回家,而是因为路途太远,一天之内根本赶不回来,药王谷在森林边缘,蜀中唐门在四川境内,魔教就自然不必说了,空灵山本身就是个远离尘嚣的荒凉之地,所以她们三人是没办法依靠家族的力量参与竞争。
这倒便宜了其它一些人,比如南宫培,比如杨少恺,比如练思茹之类,纷纷寻求家族的帮助。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江湖中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广场,这也将预示着,对于武林令的争夺正式开始。
“在新的世纪,科技如此发达的今天,我们不能遗忘身为武林人士的任务,将传统武术发扬光大是我们江湖中每个人的责任!”
校长在主席台上发表讲话,神情与语气都格外激动。
“今天是江湖建校五十周年,能在如此和平的时代将武林后代们聚集于此,共同学习,共同进步,我深感肩上的责任重大……”
如果可以,习若瑶很想找个耳塞把她的耳朵堵上,然后搬个椅子,随便地找个地方一畏,安静地晒着太阳,而不是夹在人群之中,站在广场上像个傻瓜一样听校长在这里发神经。
一个月前,当她把报名表塞到杨少恺手里之后,她就后悔了,只是一时冲动便做了一个这么白痴的决定,她哪有什么实力参与武林令的争夺?
何必要跟杨少恺那种家伙怄气呢?不就是时不时地试探试探她,逮着机会刺激刺激她,寻着空隙掀掀她的被子嘛,能怎么样?能少块肉吗?
唉!人果然是不能冲动的,冲动是魔鬼,这句话一点都没错,现在害得她必须像个傻子似地杵在这儿,真应了那句真理,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在幸福的今天,没有了权势纷争,没有了血雨腥风,那该怎么样考验一个人,考验他是不是一个合格的武林后代呢?”校长两眼放光,看样子神情亢奋,“毫无疑问,那就是武林令!”
哗——人群很配合地用一阵热烈的掌声回应校长的激昂。
无力……太无力了……浑身都无力……
能参与如此白痴的一个活动,习若瑶充分证明了她自己也不是什么精明的人物。
“时隔了半个世纪,江湖学院的镇校之宝——武林令,重见天日了!”
习若瑶险些扑倒在地,什么叫重见天日?难道它以前一直沉迷于黑暗之中吗?唉,校长太激动了,不要跟他一般计较就好。
“以四个小时为限,从这里赶往四重塔,从塔顶进入,从塔底出来,沿途要收集各处的红豆,最后四个小时内,能够重新回这里汇合的人,取得红豆最多的那一人,就是武林令的拥有者!”
本来昏昏欲睡的习若瑶一下子来了精神,这么快就要开始了?
“现在是早晨八点整,我宣布,武林令的争夺,现在开始!”
本来还要煎熬一上午的习若瑶忽然懵了,争夺开始了?
呼啦——整个广场上的同学们如海潮袭岸一般,集体涌向四重塔。
那是整个江湖中最奇怪的建筑物,从外面看,全塔一共七层,塔顶层是敞开的,其余几层都是全封闭的状态,紧紧关闭的门窗看不到塔内一丝一毫,无论上什么课,都不会有老师带着同学们去那里,于是四重塔在江湖之中,更像是一个废弃的建筑物,没有想到武林令的争夺居然以它为场地,很令人费解。
“咱们呆在这里,武林令也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吧?”唐丫丫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在习若瑶和程依依面前一晃。
回过神来,习若瑶发现,整个广场上只剩下她们三个人,其余的同学都奔着四重塔去了。
“那就出发吧……”她不回应还好,一回应就显露出明显的底气不足。
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选择了那就向前吧。
三个人慢悠悠地向着四重塔出发。
大戏的帷幕正式拉开了。
沿着广场向四重塔的方向,是一道半高的坡,转过坡去就是一条宽阔大道直通向塔,四重塔座落在江湖的西北角,很僻静也没什么其它景致。
可是刚转过坡去,习若瑶就发现,很多同学聚集在前面,闹闹哄哄的不知道讨论什么,没有再向前走。
“呀!”唐丫丫眼睛尖,第一个叫了起来。
走到跟前才看清楚,江湖学院可真能折腾啊。
通向四重塔的路被截断了。
一道五十米宽的水塘凭空冒了出来,将四重塔远远地隔离了人群。
这搞的哪门把戏啊?
水塘横在同学们面前,在这个小小的西北角处,两端直抵江湖的围墙,里面水波荡漾,映着太阳波澜闪闪,大概当年王母娘娘隔断牛朗织女使的就是这招吧。
想要去四重塔,先得过了这道水塘关。
江湖中轻功好的孩子一抓一大把,在这个没有楼梯的学校里,轻功是基本功,除了习若瑶这样的废柴,其它人都有轻功底子。
但是平时的轻功练的是上高,在平地向上起,每到一层楼的高度,都可以踏一下围栏,借着力继续向上,直到想要到达的高度。
眼前的问题是,水塘很宽,横断整个路,单凭一步轻功就越过五十米的塘面,没有百八十年的修炼是不可能做得到,并且这百八十年的修炼,还得只练轻功。
“啊!这可怎么办啊!”唐丫丫鼓着腮,瞪着眼睛很郁闷地看向习若瑶。
“水面上……似乎有东西啊……”眼睛虽然半眯着,但视力却很好,习若瑶一眼就看到水面上不是一无所有,碗口粗的木桩露出水面,虽然排列得不是很密,却也交相呼应,从一侧排开直到另一侧。
“梅花桩。”程依依比她们俩更先一步确认。
不得不佩服这次比赛的设计者,将梅花桩布在水塘里,水塘考验的是同学们的轻功水平,而梅花桩考验的却是下盘的稳健,一轻一重结合起来,拿捏不好尺寸的人,只能干瞪眼,怪不得这么多人都被困在了这里,没办法继续向前。
“哈哈!让你们看看本大爷的身手!”雷霆一脸灿烂的笑容,大摇大摆地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挽了挽衣袖,竖起拇指得意地说道,“我们雷家是硬功一派,我小时候会走路的时候就会上梅花桩了,本大爷后来又狠狠地修炼了轻功,现在就是我大展身手的时候了,你们都好好看着吧。”
虽然雷霆说得好像很在理,可习若瑶总觉得不怎么靠谱。
难道设计这道关卡的人也姓雷?没那么容易吧?
在众目睽睽之下,雷霆双臂横展,双脚一踏,左腿弯曲并在身侧,右脚尖绷向下悬,一记漂亮的姿势跃向了空中。
这大鹏展翅的动作倒是很好看,不知道效果如何?
雷霆绷紧的右脚尖寻着一处木桩落了下去。
不对劲!
习若瑶确认自己的眼睛很好使,从来不会出现幻觉,可是刚才……可是刚才……她明明看到木桩似乎随风飘了一下,难道是水波的作用?
啪——雷霆右脚踏上了一个木桩。
扑咚——他的身子竟然丝毫没有停下,重重地摔进了水面下。
“哈哈……”围观的同学很不客气地用笑声来表示他们兴灾乐祸的心情。
“啊!”雷霆猛地从水面下钻了出来,不顾形象地放声惨叫,扑腾扑腾地拼命划水划到水塘边上,狼狈地爬了上来,嘴里不停地叫着,“唉哟,唉哟,疼死我了。”
果然不是她眼花的问题啊,习若瑶非常确定以及肯定,这水塘中的梅花桩……有问题,它根本不是平时里见到的那种固定死的梅花桩,它是浮桩!
尽管摆在水面的木桩呈现一般梅花桩的形态,可是它下面根本没有固定,只是这样漂浮在水面上,所以刚才在微风的作用下,它出现了轻微地移动。
雷霆还在那里惨叫:“疼死我了,有什么东西咬了我一口。”
程依依几步移到雷霆身边,一把雷霆捂住腿的手拍开,快速一撕,不顾雷霆脸红的样子,眼睛直直地盯向他的大腿。
“水蛇。”程依依平静地陈述她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