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一个星球,穿梭到另一个星球,在宇宙间流浪,看星星熄灭,看心脏燃烧。
《植物梦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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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的寒霜倾倒在红颜的蔷薇的怀里,
年迈的冬神薄薄的冰冠上,
却嘲讽似地缀上了夏天芬芳的蓓蕾的花环。
《仲夏夜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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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雪途还在睡,她的脸对着墙壁,呼吸安宁。脸蛋睡得粉扑扑的。
昨晚夜里,她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她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的心灵裂开了一道缝隙,那道裂缝又挤又窄,却隐隐约约可以窥见一张脸。那张脸的形貌潜藏在她的内心深处,潜藏在触不可及的记忆断层之间。
她的脸由一大片甜蜜的苍白组成。脸庞在披散着的黑色秀发间浮动,脸上的一切都模糊不清。1
吕雪途茫然了一瞬。
她是谁?
吕雪途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她的心灵之光又转移回了她的目光上。她抱着枕头,来到了林羡的房间。林羡闭门,吕雪途撒娇,林羡冷酷,吕雪途撒娇,林羡打开门,吕雪途贴上去,一上床,就滚到林羡的怀里,羞答答的。
甚至在她以为林羡睡着以后偷偷亲了他的脸。
林羡睁开眼睛时,那目光真吓人。
吕雪途乖乖得不敢动了。
她觉得自己可能会被吃掉。
但是,林羡走开了。
一直到半夜都没有睡回来。
他甚至一整晚都没有睡觉。
吕雪途叹息。
“寡妇守空房”。
她就这样很变态地嗅着林羡枕头上的味道入睡了。
睡的很香。
“吕雪途——!”小矿山挂在房间的门把手上,用力晃了晃,把手下坠,门打开了。
矿山呼到她的脸上,“起床啦——!太阳晒屁股啦——!”
好吵。
吕雪途捂住耳朵。
昨天那种美好的、幻觉般的感官巅峰已然消逝,她几乎遗忘了那一天的一切。如今,矿山的声音只让她感到吵闹。
“吕——雪——途——!”
“诶呀。”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矿山伏在她身上,目光空茫,奶绿奶绿的,可甜可漂亮,“诶呀。”它咿呀学语。
“起床。”
“不起。”
吕雪途喃喃,她转身滚向旁边林羡的枕头上,“在不想起床的时候起床是违背植物的天性的...”
“太阳已经晒晒的啦。”
“可是我起床不可以帮助太阳升起呀...”她把脸转开。
矿山无言。
它茫然地踩在她身上的被子上,然后躺下来,瘫着,它放出绝杀:
“林羡他想你啦。”
吕雪途缓慢地睁开眼睛。她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她的目光像小鹿一样清澈,看起来天真无邪,饱含情感。
她慢悠悠地坐了起来,矿山像在坐一个很不精致的滑梯似的,艰难地滑下去,“啪——”地掉在软软的被子上,陷进去一个小坑,整个身体都埋了进去。
“衣服在被子上啊啊啊——”它的声音闷闷的。它的“啊啊”声亘古不息。
“哦。”
吕雪途慢慢地软软地应了一声。
她换上了衣服。
这是一条维多利亚宫廷风的油画绿色长裙。繁复的装饰与色彩使这条长裙华丽而富有魔力。她的头发上还戴有一个蕾丝花边的波奈特帽,配上吕雪途水灵灵的、银河般的漂亮眼睛,简直是一幅奇特美丽的图画。
吕雪途垂下眼帘,坐在餐桌边。她耳边的碎发微微垂落下来,遮住了她的眼尾那朵花一般的印记。
她吃了一口食物,然后抬起眼睛,看向坐在鲜花沙发上的林羡。
天空的光金灿灿地飞舞着,旋转的金色温和地降临,让他整个人陷入了辉煌之中。
餐厅里流淌着梵文音乐,正与她的心灵接壤。
神圣的美感有些朦胧。
林羡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来,望向她,不过只看了几秒钟后便移开了视线。
自从昨天晚上开始,他便以一种很微妙的态度隔离了她。
吕雪途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她垂下头,藏住了情绪,安静地吃东西。
她可以听见他的心潮的流动。
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心灵。
她正在感同身受。
它很静很静。
从今天睁眼的那一刻开始,她的眼睛与耳朵,她的所有感官,正在同时感受一种稀薄的、不实又实在的怪异之物。就像透明的皮肤萦绕在人的周身,持久回旋。
而林羡的心潮“皮肤”正在她的心中。她正在听。
吕雪途懒懒地趴在餐桌上,下巴垫着手臂,看看钢琴,看看鸢尾花,看看金色的马车,又看看...最后,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她用梦一般的目光注视林羡,或许已经注视了很久,或许只是几秒钟。
土地上的植物和动物在加速分裂细胞,各种各样的感情在成熟壮大,走向高潮和顶点。
她听见生命在体内流淌的声音。
她看见他的耳坠闪烁,林羡抬起头来,他的瞳孔好像不惧强光,只没有情绪地注视着远方,乌黑的瞳孔映出太阳变了形的影子。
金黄的光亮在他的瞳孔里降临、染色,仿佛水一样流淌。他看起来凛然不可侵犯。
真好看。
她看着他时的星星眼睛也很漂亮。
......
植物城堡里,陈列室的一幅动态壁画上,一只透明的、但隐隐可见其边界的蝴蝶在一片雪地上停了下来。它的介质奇特,翅膀的内核深处,又好似有彩虹色的火焰在燃烧...很快,火焰与蝴蝶都消隐了,白茫茫的雪地上,出现了两个人类。
或许是人类。
冷的、淡漠无情的那个目光冷冷,穿过黑洞洞的虚无后,什么也没有,异常可怕。
梦幻的、奶绿的那个,整个人星星点点地闪着光,惬意得可爱。
雪花生生不息地从天空坠落,像雪白的糖果,又应该是飞舞的蝴蝶。世界干干净净,天与地相融合了,全是白茫茫一片,天空是灿白色,大地是灿白色。雪覆盖了一切,没有边界了。
生死间,霏霏雪不停。
吕雪途把雪握进手心里,轻轻吹了一口气,雪便化了,水跳起了舞。她走在林羡的面前,看着雪地被踩下后留下的脚印。
“林羡。”她低垂眼帘。
“嗯?”
林羡的视线懒洋洋地射向她,然后停住。
“这里的太阳呢?”吕雪途的步子顿下来,仰起脸望向天空,这个世界太空茫了,除了雪白竟没有别的色彩。“太阳也是白色的吗?”
他们好像陷入了一场幻觉——关于一个白色的世界,这里只听得见他们的心跳,好空灵,好安静。
“太阳被雪冻住了。”
林羡说。他的声音有一种忧悒的温柔。他走到了她的身边,也抬起头,静默遥望:“它的表层结了霜雪,金色的光芒被凝结了。”
洁白的太阳。
一个洁白的光球,已与一切融为一体。
太阳的炽烈高温竟比不过这里的寒冷。
“知道这里的名字吗?”
林羡垂下眼帘看她。
吕雪途摇了摇头。
“‘月无雪原’。”他的语气不太像他,“这里没有月亮。太阳永远悬挂,没有旋转,没有自转。”
寒冷的太阳声息全无,它的躯体埋葬于长空,荒凉、静止。时间,已把它抛弃。
这像那部电影。
吕雪途的瞳孔里映照着白茫茫雪一片,这里好像除了白色一无所有。
他们连影子也消失了。他们站立,世界隐匿于周围, 他们孤单伫立如同天际孤星。
他们的前行像是一种假象。连脚印也被新的雪覆盖,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这里的春天是什么样子的呢?”他们在原地无声无息地走动。
“一样。”
吕雪途听了,微微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