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也找不到微笑了......
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
当林羡踹开上锁的门时,冬神正如被催眠般静站在那里。
他站在那个天真烂漫的少女的面前。
她的微笑阳光而快乐。她的肌肤闪烁着天真无邪的细光。
他仰起脸,目光久久凝视着少女遥远的面庞,他的舌尖轻抵齿间,似乎静止了呼吸。
世界隐匿于他的周围,他甘之如饴地悬浮...悬浮在这致命的幻梦漩涡。
他孤单伫立如同天际孤星。
良久,他终于转过身。
他微微一笑,仅仅几天,他的头发与睫毛竟然全部变成了雪白色。
林羡的目光依然淡漠而空寂,“需要我做什么?”
冬神久久地凝视他的脸,或许在看他,或许不是他。
幽闭昏暗的空间内,站在其中,仿佛遁入了一个美丽的黑色森林,少女的脸庞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怪诞而美丽。
一个房间内,好像囚禁了两个灵魂。
他微笑起来,张开了唇,却是无声的,他说了四个字:
“杀了我吧。”
林羡沉默地注视着他。
空间里一切坠落、坠落...让微笑的面具下腐烂的伤痕掉在地上,让生命结束吧...让它结束吧...鲜血只在最初流下的时候是美丽的血红,过了很久,变成了枯萎干涸的冰。
真无聊。
他奇怪地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好像流下了眼泪,他的眼尾真红...红得像美丽的玫瑰,点点花瓣缀饰他的面庞,他躺在了地面上,全是花瓣,全身都是花瓣,好漂亮...好漂亮...他的躯体,层层叠叠的绽开的血红的鲜花...
他的泪珠落在了地面的壁画上,他闭上了眼睛。良久,他的嗓子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他很轻很轻地说:“杀了我吧。再也......”哽咽使他的声音停顿,“...结束这一切吧。”
他的眼睛里流出了透明的泪珠。他的灵魂已经倒下了。
他面带微笑,似乎正在做一个美梦。
林羡的目光很遥远,四周黑得使他的眼睛里不时迸出闪电一样的虚光,“这就是你的选择,是吗?”
冬神闭着眼睛,他的肌肤白得像雪,嘴唇红得像血,头发白如雪原。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雪白与血红之上,他的头顶上,戴着一个丑陋的枯萎的花环。
他被诸神设定了属性:
不能自杀。
以死亡,终结惩罚。
“是。”
春神...不再遇见他...而他...永远坠入了终极的无意义......
原来...不快乐的...是她...
找不到快乐的...是她...
他应该放过她...对吗?
他的爱可真自私...他绞杀了她的快乐...让她失去了自由...
他的爱没准是个谎言...对吗...?
不要再...迷失在这里了...
他的心灵消亡的最后,目光里映着的,是春神壁画上的微笑——
永恒的、天然的微笑。
那是她重重叠叠的重生与死亡中,最快乐的时候。那笑容饱含笑意,没有空洞,没有阴冷的骨头。没有一切关于爱与冬神的忧郁与痛恨...
于是,这笑容像是相片一样,在他的记忆与生命的最后,固定了下来。
醒来,慢慢地,轻轻地在白茫茫的雪中行走着,找寻着什么...
什么也没有...他的躯体与心灵...终于...消散了......
你也...迷失在这里了吗...?
......
“...他死了吗?”吕雪途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她的脸色苍白,像是刚刚从一场大病中醒来。她的心灵似乎已经失去了某些天真无邪的东西。
林羡的手里还拿着那柄炙热的剑——一柄能消灭魂灵,永不复活的剑。剑刃流淌下鲜红的血。它的温度比太阳还要炽热,它能消融白雪。
那把剑直接刺穿了冬神的冰晶的心脏,始终静止,直到完全融化...直到他失去了气息,一动不动......
“嗯。”他的手抬起,剑消失了。
吕雪途的头低垂下去,稍微偏向一侧,“...为什么呢?”她喃喃道,像是在对自己说。
林羡在她的身边坐了下来。
“...为什么?”吕雪途的睫毛轻颤,神情很温柔,她问他。
“因为爱吧。”
他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吕雪途看见他的鞋边也沾上了血迹。
吕雪途顿了一下,看向他。“什么是爱?”
林羡轻笑了一下,“一种应该被阳光绞杀的东西。”他的语气太过轻佻了,用着一种不免残酷的戏谑态度说道。
唯一的听众目光静如止水,她的皮肤很薄,刚刚好像哭过,白里透了凄冷的红,“可是爱是意识的解药啊...”她的目光迷离而可怜。
林羡的指尖好像在轻微地颤抖。
他垂着眼睛,目光空无地定在鞋上溅到的血珠上。
“毒药。”他很轻地说,然后站了起来。
白雪的尸体被装进了一个漂亮的水晶棺里,放在了森林中的花丛中。
春来临了。
雪变得混浊而沉重,被土地与绿色蚕食殆尽。
七个小雪人消失了。辣椒,石头,围巾...掉落在地。
冬消失了。
月无雪原...消失了。
自此以后,一个永不日落、充满阳光的美丽森林在这个星球狂野降临。
而白雪与冬季已然消亡,万物已永不凋零。
而那颗太阳,似乎也遗忘了过去的一切,他一言不发地在那里生活着,那些久远又莫名的往事,曾经令他痛心的一切转眼之间便烟消云散。他的心情恢复健康,他以欢喜的态度观望芸芸众生,看草地上生长的鲜花,看它们以美好的姿态奉献给自己,他再也不必去费力思考,不再怨恨,只无所怨言地,永远悬浮,永远高置。
他高兴于自己的光芒可以普照懂得感恩的脆弱的植物,而不是永远晒不透、永远强于他的冰雪。他已不再在乎自己的自由了。他难道被禁锢着吗?他难道不更像是一个——
普度万物的神吗?
他似乎非常满意自己从前的勇敢,冬神的死亡让他的神性复活。至于什么其他的东西,他早已遗忘了。
不过,对于他目前的生活,他可真算得上满意。不是吗?
瞧瞧,那个美丽的春神,与太阳一样,也陷入了无与伦比的纯真与快乐之中。她已忘记了一切。她美丽的黑色眼珠,闪耀出象征永恒生命的灯光。
不过,每当她试图回忆起关于自己丢失的头顶上的光环,她的心脏总会陷入一阵怪异的抽搐。
但抽搐的痛苦只是短暂的,很快,她就将光环与痛苦再次遗忘,回归于快乐的生活当中了。
而那只神秘的、毫无逻辑的可怖的无形之手,似乎,也已被人完全遗忘。
祂似乎终结了这一切,实现了终极的惩戒。
......
花环的颜色美丽而鲜艳,在那张安静宁和、无知无觉地绽放微笑的脸上,漂亮极了。他的脸白得像雪,嘴唇红得像血,头发白得像雪原。
他永久寂静地沉睡,被人遗忘,也终于遗忘了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