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羡提起面前的刺刀,率先一刀刺入大蒜国王的心脏。
大蒜国王倒下了。
一个英勇的“领头人”拔起匕首,一刀刺入心脏。成群的和平之鸽被吞下。
一个正义的女士拔起匕首,一刀刺入心脏。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一个道德艺术家,一位男士,高举刺刀,如同举起一柄神火,向诸神炫耀人类的不屈。
一刀、一刀,一刀、一刀,男人跳起战舞,女人扭动臀部,一刀、一刀,一刀、一刀,女人刺破胸膛,男人镶嵌恶臭。
一刀、一刀,一刀、一刀,植物变成了一团黝黑的烂泥,散发着黑雾与辛辣的臭。
一刀、一刀,一刀、一刀,像吃大蒜那样,一刀、一刀,一刀、一刀。
癫狂者已经死去。
林羡静默地注视着,直到人群中只剩下了吕雪途。
吕雪途却顿了一下,没有动。
林羡静静地看着她。
他们都在等待。他们都在看着她,那目光像一场围剿。
如今,他们越来越意识到:
这是一场戏目,而他们所有人都是戏子。
......
穹顶的花朵的花瓣越长越大,肥厚如臀,似乎在血月的沐浴下,经受了极好的滋润。
吕雪途染上黑雾的刀颤抖地呜咽,掉落在地,她愣在原地,注视着自己刺的那一束刀痕。
吕雪途终于插上了那把刀。
可是......
血痕晕染,像一朵突然绽开的花。
血流像棉花一样鼓出,像浆液一样流动,像尸体一样坠落在地。
吕雪途极为缓慢地抬起头。
林羡像是有些茫然,他看向自己的伤,却也感觉不到痛。他的肌肤变得苍白无血色,仿佛被抽掉了力气的阳光一般,既惨淡又乏味。
万事万物的色彩,仿佛错了位,夺去了魅力,夺去了芬芳,看起来通通很扎眼,眼前这一切的灵魂都被抽走了,夺去了可怖的真实,吕雪途恍然身处梦境。
这是假的......
这是假的......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
那双婴儿一般的绿色瞳孔,一片迷蒙一片灰白一片血红。
......
“我需要做什么?”
可怕的魅惑之音在说:
“把你的美丽的混沌交给我吧。”
“把你的美丽的混沌交给我吧。”
“把你的美丽的混沌交给我吧。”
......
祂的声音如鬼魅一般摧毁了她的精神。
.....
祂制造了幻觉。
她的梦与现实已融为一体。
吕雪途手握刺刀,在黑色醉意中一步步走向了他。
可他却没有丝毫阻止。似乎...那是一种错愕。
......
“...林羡...”
吕雪途捂住他的伤口,血液正在充盈地往外淌,像势不可挡的岩浆,她的瞳孔蒙上颤抖的云翳,“...该怎么办...怎么办...林羡...林羡...”
她不断地叫他的名字,像是某种求救。
林羡的脸色白得像雪,他的嘴唇流出鲜血,艳丽的颜色在他冷淡到近乎病态的脸上,美丽到产生痉挛的幻觉。
他咳了一下,“...没事,死不了。”
他的声音沙哑很慢,沾着鲜血的指尖抹掉了她的泪痕。
他们的手心都沾满了血。
“啊——!”
舞厅中突然有人发出尖叫。
那个人的躯体像烧焦似的变黑,紧接着整个人爆裂成死亡的灰烬。
灰烬爆发出黑色浓雾。精致的服饰沉睡在地,失去了主人。
“...救...救命啊...!救命......!”
一个女人发出呛水似的古怪声音,咕噜咕噜,双眼翻白,倒在了地上,口吐白沫。
垂着沉重的脑袋的男爵一瞬间碎成了一摊烂泥,像被绞肉机绞烂了似的;舞池里几颗圆滚滚的脑袋掉下来,躯体像肉片一样被切碎;遗弃的心脏被一张嘴唇吃掉,灵魂随着心脏破裂而终结。
所有人正在死去。
蘑菇王子无趣地把玩着自己身上穿着的那套金贵礼服的金色流苏,他的舞伴死去,他的心灵呆滞,空中阁楼上,那个戴着面纱的金发女人倏然站立起来,面纱之下展现出了一种新的面孔——
她在发怒。
事情的发展已完全脱离了掌控。
刀鞘摩擦着铠甲,每一片都仿佛精心雕琢的金属艺术品,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而神秘的光泽。威严的骑士如冰冷的铁水涌入舞厅,整个皇宫陷入了骑士的包围之中。
冷朵朵冷肃的脸在铠甲群中浮动。
她已披盔戴甲,站在中心,痛苦不时迸出闪电一般的虚光。
她将战斗的剑对准林羡的咽喉。
身披金袍、脚踏金屐的金发女人在死亡一般的静默与盛怒中缓慢地走向他。
她的周身镶满了琉璃的钻石,破碎的光亮恍若星河,她的金色的长发几乎落地。
她的气场极为强悍,吕雪途听见她的心潮缓缓爬来,如同深海怪物慢慢伸展的透明触须,乘着阴冷的暴虐。
“为什么这么做?”
她的声音极轻,有一种处于压抑之中的沙哑。“你把我的童话演坏了。”
林羡苍白的脸因为失血而愈发骇人。他的手心叠在吕雪途的手上,按压伤口。他微笑了一下,那微笑因为鲜红而吊诡。
“不是让我杀死大蒜国王吗?”
“那她们呢?”那施了脂粉的脸堪堪痉挛地抖动,“她们,为什么死?”
“她们,为什么死!”
“你还想让他们陪你玩这场古老又无聊的游戏吗?”
赤红火焰燃透了薄纱,“可你又有什么权利杀死她们!”
“他们称得上是生命吗?”
林羡抬起眼睛看向她,几乎笑了一下,“不过是你可怜的影子。”
他们承满了你的欲望。
他们只是你的容器。
“还要玩王子解救公主,公主为了爱情永不变心的故事吗?”
他的眼睛里的神情既轻蔑又狡黠,意味深长,又因为疲惫而垂睨,“公主之间彼此嫉妒,王子之间彼此斗争,下位者乐于背负十字架,献身于贫穷、遵从、繁重劳作与祈祷,上位者乐于背负神圣的享乐使命,运筹帷幄,漠然压迫,自称为神......”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金发女人的虚伪的面具在愤怒中出现裂痕,眼睛里闪过刻毒的怒火,瑰丽而辉煌。与此同时,铿锵的剑声整齐划一,齐齐出鞘,冷朵朵的剑前倾,更深地刺向了他。
这一次他真的微笑了一下。
他垂下目光,“荣幸之至。”
吕雪途顿了一下。她仰起脸,她的眼泪始终无知无觉地流淌,“...林羡...”
她叫他的名字,她的手心在颤抖,他的伤口如同一条条小小溪流,从岩缝里汩汩渗出恐怖的液体。
林羡似乎叹了口气,“别哭。”
他的手抬起,像是想要揉一揉她的头。
可他的手上沾满了血。于是他停了下来。
舞厅中,几双残破的嘴巴发出像火焰和毒药一样的嗷叫。
“林羡,”金色女人的目光缓缓地降临于他,她总是用那双眼睛来说话,下巴高傲地仰起,高贵、典雅,如同一尊金色雕塑,梦幻般古老。愤怒吞噬、笼罩过后的废墟已潺潺渗血,她的面纱掀起坠落,“...你不应该卷进来。”
她的血红的指甲嵌入吕雪途的肌肤,掐住了她的脖颈。
“吕雪途,”金色女人缓缓抬起嘴角,那残败的目光诉说着平和与威严,她轻声说,“还记得过去的,对吗?”
吕雪途的手臂缓缓上抬,抓住了她。
那双碧绿的瞳孔混着花液,藏着草木特有的苦涩,又烧起火来,像一团燃烧的翡翠,她的情绪变了。
她的情绪突然变了。
她的情绪突然变了。
“太阳花,”她的眼尾灼烧出妖冶的羽翼,她的睫毛着了火,她的声音冷冽,“我会杀了你的。”
金色的外壳里包孕着活泼的液体,那像是阳光掉落下来的花瓣,金光熠熠的女人的目光缓缓地望向了她。
那对绿色的瞳孔。
就像毛毛虫穿着金黄色锦缎,爬在柑橘上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