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布格尼叹息似的说,“你活不到那个时候了。”
“有人想要杀你,”他爱惜般地抚了抚她柔嫩的面颊,轻柔地吻了吻,“而我,一个没有什么权力的小小男爵,只能把你送给她们了。”
辣椒公主僵住。
“亲爱的,你的敌人太多了,”他朝她投去他那深情又动人的微笑,“瞧,我为何能畅通无阻地带走你,到现在还没有人来救你呢?”
“真的有人,”那双讨人喜欢的湛蓝眼睛,一下子像小孩那样咯咯笑了起来,“爱你吗?”
黯淡的夜色让丘比特的幻觉像童话一般破碎虚伪。
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泪水溢满了眼眶。她哭了起来,美丽的脸庞因悲痛而扭曲着,她的高傲已彻彻底底地跌倒了。
她想用双手捂住脸,可她失去了自由。
她的丑陋无法遮蔽。
她为人的个性已经消散了,不过成了痛苦本身。
“不过,亲爱的,”布格尼没有看见她的痛苦似的,依然自顾自地说下去,“你瞧瞧,尽管我只是个小小的男爵,你最后还是要倚仗我。”
“瞧不起我又怎么样呢?”没有权力又怎么样呢?
他露出阴冷的微笑。他捏住了她的下巴,用力向上抬。“你不过是一个女人。”
他缓缓俯下身,“还不是要靠我吗?”
辣椒公主蹙眉,她无法阻止脸上闪过一丝微笑,她看了他一眼,差点笑出声来。
布格尼的微笑僵住,双眸缓慢溢出怒火。
“在笑什么?嗯?”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哈哈哈哈哈...”她毫无窘态,穿着美丽的礼裙坐在那儿,坐在地上,她的泪水滴在地上,与她的笑一起,潮湿被烤炙干,“...我可以靠你什么?亲爱的男爵...”她的笑容灿烂,“难道您有任何真材实料可言吗?”
她大笑,用着傲然的尖利笑声,“难道你有任何真材实料可言吗?”
他的目光阴鸷得可怕。那钳着她下巴的手的力道越来越重,“...我劝你闭上嘴。”
“怎么?”她眯起眼睛,用傲然的目光冷冷地直视他,“你们只想当毁灭者,却从不愿被毁灭。”
“布格尼,你与浪漫的爱情格格不入。你们玷污了爱。”2
“我可以靠你什么?”
水晶鞋明艳动人地贴在纤细的脚上,她踩着蓝色的脚,踩在他的皮鞋上,“我可以靠你什么?”
她的笑多么恶劣,布格尼的双眸猩红无比,他的青筋暴起,用力掐住了她的脖颈。
辣椒公主几乎瞬间止住了呼吸。
她仰望着冲他狞笑,声音因为窒息而变形:
“你知道吗?”
“爱慕过你的女人越多...我越爱你。”
“我原本已经爱上你了...”她的脸渐渐地浮肿,嘴唇变紫了:
“可是,就在刚刚,我突然爱上了别人。”
她已经笑不出来了,可她还在继续,她的皮肤变紫、双目充血,青筋浮起、血管爆裂,她的眼珠越来越大...就如同一团逐渐扩张、快要爆炸、正在发酵的面皮,包裹着器官的馅...
这样的场面十分怪异,布格尼终于惊惧地松开了手。
而她的脖颈上,两个红色手掌,如烙铁一般,藏着剧毒与碎盾,永远凝固了。
......
施笑颜的精神,站立在脚边,她的躯体用尽全力,撕烂、撕裂他们的鼻子,直到手上沾满鲜血。
他们很瘦弱,几乎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施笑颜没有停下,她机械性地用尽全力,透过血红的雾,她看见了映山红流出毒液,看见了不安的月光,看见了她的童年...
她不可以停下来。
吴星落站在门前,静静地看着。
时间或许过去了很久。
施笑颜站了起来,她依然面无表情,在刚刚的撕裂中,她只在间或的痛楚来临时蹙起了眉,唇边染上鲜血。
“她死了。”
最后,她说。
“她的肚子里有一个孩子。”
她半跪下来,她的手抬起她的双腿,将她的尸体抱起。她的红衣在夜色中流泻艳光,显得孤寂又温柔。
她与吴星落擦身而过时,她还是停了下来。
“我们好像已经不在同一条路上了。”
吴星落低垂下脸,睫毛在月光的投映下,留下草垛一般的黑影。
“看到这些,你感到痛苦,不是吗?”
施笑颜好像听见了她的声音里藏着的委屈。
施笑颜没有回答,吴星落也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她的声音很轻慢,“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施笑颜顿了一下,轻轻叹了一口气。
“走吧。”
吴星落的眼睛亮了起来,她矜持地跟了上去,像一个小尾巴似的。
“手痛吗?”她问她。
“不。”
施笑颜突然停了下来。
“吴星落。”
“嗯?”
她似乎等着,昏沉了一会儿。
“是我的错吗?”她的声音很轻,“我来晚了。”
那美丽却重欲的面容还是那样沉静,几乎毫无变化。
吴星落顿了一下,看向她的背影。
“施笑颜。”
她的声音很轻,“不是你的错。”
施笑颜听了,却轻笑了一下。她垂着眼睛,肩膀似乎终于垮了下来,以雕像一般颓丧又僵硬的姿势。
空洞、荒芜,没有情绪。可她还需要伪装。
她还是在伪装。
这种失落,会持久吗?
红色皮革制成的靴子,淌出了血迹。脚踩上了奇怪的东西。她垂眼看去。
黑虫。
她想了想,用鞋尖将它碾死了。
“活着不为什么,只为给出生命。”施笑颜的声音毫无起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吴星落的神情在刚刚的沉默中变得有些庄重,那庄重有一种忧伤。
她又看透了她。
可她还是微笑起来,走近她,“人类的信仰吗?”
“信仰高于生命,高于一切。”
“是吗。”施笑颜听了,停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她将怀中的女人平稳地安置在虎背上,紧接着一跃而上,稳稳地坐直了。她向吴星落伸出手,“可我觉得,当一个人死去时,信仰都不过是幻影。”
吴星落牵住了她的手,向上一跃,坐在了她的身后。
紫红色大虎向前飞驰而去,激起千层风沙,施笑颜的声音在风中显得破碎。
“世界已趋于疯狂。”
焕新的古老魔力已苏醒。她向着晒焦的宫殿奔去,圣堂的穹顶已发出灭世的金光。
命运的凝视已拖拽着她成为黑夜的冰冷主宰者。
而她,对此感到高兴,她将以可怕的疯狂注入血液,以全人类的死亡杀死腐败的文明。
燃烧、烈风,坠落,冷漠,埋葬、饥饿、禁锢、贪婪,缔结,肝脏...施笑颜,她已陷入对混沌的崇拜,她的精神越来越危险,快要爆裂,快要满得爆裂。
......
我是个虚无主义者 我脱逃不掉了
和我一起灭亡吧 我疯了 我会逼你答应我的
我会逼你答应我的...
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吗...?
难道不是咎由自取吗...!
......
不要走火入魔...
不要陷入疯狂...
冷静。
冷静。
冷静。
......
悬浮、悬浮,自我的漩涡,轻柔的微微的漩涡,一切仿佛都富含快乐因子。
幻梦般的感觉,让她已不再恐惧死亡。
“我该做吗?”她说出了意味不明的一句话,颤抖的尾音与风同逝。
“只要你想。”吴星落抱住了她的腰,她的声音很轻,她好像知道她在说什么。
“只有你能拯救你自己。”
“可我不想拯救自己。”她想。
今夜的夜晚多么漫长,几乎永不止息,星星、血月,他们共享,在杯中共泻流光。
有人跪地,有人加冕,有人死亡,有人重生,夜风吹过红发,吹过沙漠,吹过干燥的人类枯骨,夜风温柔地、从容地飘落长巷,他们的梦里将吹进一个崭新的春天。
让风将一切都吹散吧。所有生与死,成与败。
吹散吧,摧毁吧。这世界本无所谓对错,狂风终将死亡吹醒。
而我向死而生。
......
“生命没有意义。”
“只有死亡才能得救。”
吴星落微笑着,未说出口的真心,已被风吹散。
......
“活着不为什么,只为给出生命。”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施笑颜望着她,她的红发在夜风中如火燃烧。
——
“生命没有意义。”
“只有死亡才能得救。”
吴星落心想。可一种怪异的心痛侵入她的心。她突然想:不能告诉她。
后来,在有些远的日子之后,在施笑颜的生命已走向一发不可挽回的时候,她的心里终于迟来地意识到:
那些由于个人意志偏离的箭,最终总会射回来的。
她保护不了任何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