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永远都想要更多。
我们想把一切吸入体内,
这最后一次,我们想用眼睛吃下世界。
《好骨头》
——
吕雪途的脸庞苍白木然。
她仰着脸。
什么也看不见。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活...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一起活...
骗子...骗子...全是谎言...
他根本早就放弃了...他早就打算好了...他早就打算好了...要用他的死来爱...
骗子...骗子...
为什么...要死...?
为什么...为什么...她好恨他...他这个自私的人...
吕雪途哭了起来,美丽的面庞因悲痛而扭曲,她仰面躺了下来,躺在地上,身体瑟瑟发抖,全身的骨头都在融化...
好像迷失在了对往昔的回忆里。
......
午夜与矿山是在几日后出现的。
他们到来的那一天,阿尔卑斯山下雪了。雪花零零落落,滚在地上,覆盖了绿色的河,覆盖了杂色鲜花,植物与动物都入睡了。
吕雪途的睫毛上落了雪。她的肌肤冷白,瞳孔颜色似乎也清凉了些。
她没有什么反应。
“...林羡呢?”
她的声音暗哑。
“死了。”午夜没什么表情。他坐在了苍白的石头上。
吕雪途听了,神情恍惚地喃喃重复,“...死了。”
“...我呢...我可以死吗...我可以吗...”
午夜微微蹙眉,他轻叹息,语调温柔,很轻:
“你不想救他吗?”
吕雪途怔了一下,她抬起头:“...救他?”
午夜面带柔和的笑脸:
“嗯。救他。”
吕雪途盯了他一会儿,“怎么救?”
“等。”
“...什么?”
“等待。”
“多久?”
“不知道。”他说,“一切看你。”
“...我?”
“对。你。”
吕雪途的眼睛又大又亮,她像一尊没有魂灵的人偶,缓慢地张开了唇: “...我应该怎么做?”
午夜的面庞浮现出一丝凝重的笑意,他走上前来,朝吕雪途伸出了手,矿山昏迷般躺在了他的手心,脸蛋红润,看起来不太安宁,午夜的目光夹杂着一些别的东西,那是一种特别的关爱,似乎在透过她看别的什么人:
“成神。”
雪色四面八方地飞溅,午夜金黄的心灵与发酵的肌肤,正在酝酿,吕雪途朦朦胧胧间感知到了一种飘忽不定且不停闪烁着的明亮耀眼的存在,如同阳光普照的大地,如同湖面上耀眼的太阳光斑...1
“信仰。”
“爱情。”
“欲望。”
“自由。”
“忠诚。”
他的瞳孔正在流动:
“找到它们吧。”
“找到她吧。”
......
......
脚手架的建造者,
密涅瓦宽阔的光芒,
盛不下她模糊的花朵和梦想。
《萨尔瓦多·达利的颂歌》
附:
你身上的一切都在出生前就与好几百万人重复,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无聊,陈腐而完全没问题。
《隐形怪物》
......
一年后。
......
美丽的空空荡荡的街道上,一支游荡的乐队走过,一位可爱的女子笑眼弯弯,轻柔地以双眸注目。她的瞳孔是大海般的汪蓝。
她以油画般的面庞吸引了众多微笑,她以柔软的身姿走入另一道狭窄小巷,敲响了一扇红色的门。
一个红色的身影出现了。
施笑颜愣了一下,然后露出微笑。“你来了。”
吴星落也微笑,她歪了歪头:
“我可以进来吗?”
“嗯。”
施笑颜现在在酒馆做驻唱。
她搬了个新的房子。房子变大了。她开始好好装扮。有鲜花,有鲜艳的衣服,有粉色的墙壁,甚至还有一些丑丑可爱的娃娃。
她还有几具乐器。
还写了几首歌。
几首假歌。卖给了别人。
不工作的时候她没有任何娱乐。只是坐在阳台的秋千上发呆,听着音乐,看街道,看行人。
生活似乎正在慢慢好起来。
偶尔她会去糖果罐买糖果。
直到那一天...她看见钟狱和一个女人接吻。
“这是你新嫂子。”
他懒洋洋地搭着那个女人的肩,叼着雪茄,笑了一下。又是那种流氓又冷肃的微笑。
是穿着鲜艳围裙的“小工”。
...不是小工吗?
施笑颜沉寂已久的心脏骤然撕裂,发出疼痛的呼救。她甚至为此感到困惑。
为什么会痛?
施笑颜有些好笑地微笑了一下。可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她突然感到胃不舒服,有点想吐。
“不婚主义?”
她冷笑了一下,这回笑出来了。不过脸有点僵。她的头发麻,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了。她咬住嘴唇,血被吃下。
钟狱听了,眯了一下眼睛,他的手臂垂下来,漫不经心地吸了一口烟,说话时吐出贝壳般的乳白色的烟雾:
“嗯。不婚主义。”
他看着她的脸,她的眉目低垂遥远,看不清晰。她并不爱直视他们的目光。她的眼珠像黑宝石一样漂亮,可长长的睫毛总会像城墙一样封闭它。
他看得有些出神。
施笑颜的一切都充满情欲。
“抽吗?”
他看见那双魅惑的瞳孔像黑洞洞的枪口一样对准了他,真是冷冰冰。他似笑非笑,神情温和地侧过脸,捏了一下“小工”的指尖,温柔地说:“宝贝,你先回家休息,我等会儿回去。”
“小工”的脸微微红了,她娇嗔又清甜地笑了一下,“好吧。等你回来啊亲爱的。”
她脱下了鲜艳的围裙,甜美地向他们道别。门打开又关上。
钟狱与施笑颜相顾无言。他深深吸了一口雪茄,吐出烟圈。
施笑颜在椰子的香气中缓慢地抬起眼眸,那双眼睛猩红阴郁:
“冷泠...我杀了你。”
一种饱含恨意气息的黑色泡沫接连不断泛起,几乎极为怪异,而对面的那个人却不知道在看什么如此入神:
“嗯?”
钟狱盯着她看,“冷泠?”
他久久凝视她的脸,凝视她疼痛疲惫的双眼:“是谁?”
“...我杀了你。”
施笑颜的鲜血像是伤心的眼泪一样流。
“你嫂子漂亮吗?”他只是轻笑。
“...比你漂亮。”
施笑颜吞下了更多血液。她的嘴唇已被染红。
钟狱看了她一会儿。
他伸出手抹了抹她的嘴角,指尖有烟的草木味和椰子香,还有他身上的味道。“别咬了。”
“玩玩而已。不是真谈恋爱。”
“你们住一起?”
施笑颜冷冷看着他。可钟狱只觉得她可怜又可爱。他笑了一下,“嗯。她没地方住。”
“你们做了?”
钟狱顿了一下,“嗯。”
“脏。”
施笑颜的眼睛又红了,她咬住嘴唇。
钟狱停了,他有些无奈,“宝贝,我三十多了。当朋友也嫌我脏?”
“脏。”
施笑颜哭着说。
“乖乖,你控制欲好强。”
钟狱抱了抱她。
“这么难过?”
施笑颜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流泪。她抓住了他的手,咬他的指尖。
钟狱没有挣扎,偷偷亲了亲她的脸颊。
但被施笑颜发现了。
“你亲我。”
“亲你。”
于是钟狱又亲了亲她。
施笑颜恶狠狠地盯着他看,盯着钟狱都有些发怵了。
“...不要**。”
她遥远地凝视着他,舌尖轻抵齿间,似乎静止了呼吸。钟狱从她不动声色的容颜上读出了决绝。
“...你们好好在一起吧。”
她推开了他。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
那像是诀别。
钟狱蹙着眉想。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不喜欢她不再克制的情绪。
因为他清晰地看见了爱。
而他讨厌爱。
她明明曾经隐藏得很好。几乎是一瞬间,他有些恨她了。甚至觉得恶心。陈腐、无聊、虚伪。做戏、卖弄。爱一旦出现,一切都变得恶心得无以复加。
施笑颜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笑了一下,很快地垂下眼眸,以此掩盖愚蠢外溢的情绪。
门打开又关上。
她离开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来过。
毕竟,她说过她讨厌糖。
他的手指留下了一圈咬痕。像戒指。流下了血。
不过...钟狱没什么情绪地想,它好像永远也无法消除了。
......
生活依然很平静。
一个人消失了。
一个人活着。
有时候,昨天的事恍若去年的。而去年的是恍若昨天的。严重的时候,居然觉得明天的事仿佛昨天的。1
施笑颜有时候会看书,越虚幻的她越爱看,现实的小说是她厌恶的;她不喝酒却总是吸烟;她有时候脸上会浮现出讨人喜欢的笑容,仿佛在说这个世界将一天比一天美妙起来2;大多数时候她都是面无表情的,仿佛在说这个*世界真是恶心透了...
不过有一天......
“没有人送过我花。”
施笑颜顿了很久,她僵着,然后笑了一下。那目光迟疑地望向她,她又露出一种破绽狼狈的微笑。她好像在讨好她,那微笑好像在讨好她。
“希望你天天开心。”
她走了。
施笑颜看着那朵花,看了很久很久,花瓣上有细密的血珠,有一片一片浅浅的刀痕,刀痕很漂亮,它嗅起来很香,很漂亮,很漂亮...直到她的泪珠坠下来,沉沉砸在花瓣上,把花朵砸弯了腰。
它有些枯萎了,原本它可以接住它的。
这是它的第二天。
施笑颜笑了一下。恍惚间看见她的目光,忽然觉得她像一个纯真的孩童。
她的下巴垫在桌布上,黑玛瑙似的眼珠在阳光下闪烁,她眯了眯眼睛,被巨大的幸福砸中。她突然崩溃地大哭了。
自由,安息吧。
我好像终于找到了爱。
可我在爱的这一刻决定死去。
......
那场对话是在一年前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