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歇斯底里地祷告;跪伏破败黄土的人们问神:
“自由是什么颜色?”
神说:
“自由没有颜色。它很纯净,它一无所有。”
人们答:
“去死吧!一无所有的我,已趴在地上吃沙子和荒草了!”
《植物梦游记》
——
太阳西落,射出玫瑰色的余晖,小的像坟墓一般的房屋静静地释放吸纳的日光,它们倦了,闭着眼,只用嘴唇呼吸。
这地方还有什么呢?
“孔雀”夫人是这场无聊的捉迷藏游戏中最忘我的人。
她不知为什么甩掉了侍仆,孤身一人走到了这里。
这里的房子内部又小又阴森,窗子却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亮,跟起了火似的,房屋像一团两团黢黑的煤球,又由火舌吞噬、烧焦,于是变得又黑又像碎渣。
相比于植物植物般五彩斑斓的屋子,它们的调色板仅有几种极暗的单调颜色:
土黄色、灰色、黑色。
这里几乎没有自然的气息,只有土屋的墙壁缝隙里艰难挤出一抹青苔,却灰头土脸的,并不光鲜,没有一点植物的生机了。
“孔雀”夫人捂住鼻子,蹙起眉,她走在又深又臭的巷子上,这里狭窄如走廊,昏暗、潮湿,地面上总有些不明的黑色液体,甚至还有被苍蝇与蛆虫萦绕的排泄物——那是属于人类的。
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地方。
她捻起裙摆,踮着脚尖走。她明明应该往回走了,可她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向前,竟然能忍受这样的地方。她又为这股莫名的力量所吸引,感到好奇。
小屋在如血般的夕阳中密密麻麻地站立,火红的反射实在太晃眼了,“孔雀”夫人眼前有些红色的圆圈转动,房屋开始摇晃,纷纷旋转,绕着它跳动不已。
她停下来,闭了会儿眼睛,又继续向前走去,向着巷子幽红的深处走去。
只留下了一团与血红交织的黑色背影。
......
“她还没回来?”一部由六位骑士高抬、装饰华美的轿子位于大广场中央。色彩缤纷的遮阳篷下,辣椒公主坐在大红的坐垫上。她手撑着额角,身姿慵懒妖娆,大蒜国王已先行回宫,于是这里只剩下坐在一边的吕雪途和林羡,站在一起、气氛怪异的布格尼与“晨曦”小姐,还有“胖的西服”先生,他一直没什么存在感,像曾经的“晨曦”小姐一样。
瞧,就算到现在,我们也不叫她真正的名字,不是吗?
不过,此时,“孔雀”夫人却迟迟未见踪迹。
天已几乎黑了,月亮隐隐闪耀,透出一股怪异的红。那些蔬菜小人的黑洞洞的眼睛也隐隐出现了红点。画面有些怪异,它们依然一动不动的,远远看去,红点密密麻麻,像勾了火星的枪口,长了红色月亮的浓黑夜空,又像一个二维的巨大眼球。
林羡静静地看着它们,他的瞳孔里的红因为二次映射,呈现出了更为密密麻麻的图像。
“玉米玉米。”
小玉米人在他们的身边叫。
它的声音很可爱,它又试图与吕雪途搭话。它十分热衷。
“玉米玉米。”
吕雪途听见了,她看向它,“玉米小人,你的眼睛没有变成黑色。”
“玉米玉米。”它的眼睛不同于其他蔬菜,亮晶晶的。在吕雪途的眼中,它的瞳孔是绿色的。它的眼睛不是一团僵硬的颜色,而是灵动的、闪光的。
“小玉米,你们的国王是蔬菜吗?”
吕雪途不知道为什么又问了这个上次问过的问题,不过,她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不是。玉米玉米。”它的微笑的线条嘴巴依然固定而僵直。
吕雪途顿住,“那是什么?”
“玉米玉米。”
它又不回答了。
“你们的国王是人类吗?”她又问。
它的眼睛转了转,似乎在感知什么。
“是。”最后,它说。
吕雪途听了,又问:“你们的国王是大蒜吗?”
“是。”它又说。
林羡回过头,轻挑起眉看向她们:
“这是什么逻辑游戏吗?”
“是吗?”吕雪途缓慢地眨眨眼,“小玉米人说,大蒜不是蔬菜。但大蒜是国王。可是国王是人类。”
“所以国王有两个。”她说。
林羡不置可否。“大蒜是人类呢?”
吕雪途慢慢地说,“它的心潮是植物味道的。”
“不过,”她的目光游离,停在了辣椒公主的脸上,她正烦闷着,可脸依然是那样美丽,像一朵绽放的亮红色的大丽花。“她们不是。”
辣椒公主真是没有耐心了,两对男男女女在面前卿卿我我,她一个人,坐在忧郁里,孤苦伶仃。她还无事可做,只能听着、瞧着。一天的大多数时间里,布格尼还会在她的身边晃来晃去,经常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孔雀开屏了似的。
她偷偷翻了个白眼,舒缓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柔软地张开了唇。
“诸位,”她的绣口轻吐,“本公主乏了,不等了。启程回去吧。”
“...可是...公主陛下...我们夫人还没有回....”
“回吧。”
辣椒公主倦倦地看向她们,像含着冰刀子,“你们想留下,当然可以留下。”
“孔雀”夫人那些被分离的奴仆们垂下头,不再敢出声。
辣椒公主幽幽地说:“启程。”
......
花花绿绿的马车列队向前行走,奴仆与护卫僵硬而挺拔,投下黑的阴影,他们肃穆地移动着,在无数双幽暗的视线下移动着,有一种神圣而阴冷的氛围。
他们没有看见的是,在他们身后,那些蔬菜小人的脸上一片迷蒙一片血红,燃烧未尽的太阳释放着灼人的热浪,点燃了它们的双眼,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她们,一眨也不眨。
长街边五颜六色的房子里,卖肉卖肥料的小摊边,树上、树下,玻璃窗子里、荷叶窗子外,阴暗潮湿,渗出目光,它们的眼珠变成了嗜血的猩红。
......
“我有一个杀死人类的计划。”
“我有一个杀死人类的计划。”
“我有一个杀死人类的计划。”
......
重重叠叠的植物低语。
原来她们才是展品。
月亮出来了。
......
城堡在夜晚下发黑,像一个站立的黑色死神。它抵达了月亮——一袭血月,夜明亮充血的眼睛——然后被屠杀染血。
月亮微笑着,继续向上升,继续变红,将黑暗中一名女子的唇与纱照亮:
开满红玫瑰的大门外,一位坐在黑马上的公主进入夜色。她的手里拿着一束银河一般的玫瑰,脸上系着一层黑色的眼纱。她的红唇鲜血般美丽。
可是,与此同时,月亮也看见了另一位少女:她坐在一匹白马上,银白色的瞳孔银光流动,白得俨然像阿尔卑斯山的雪,洁白的睫毛轻颤起来,如同雪原的结霜。
她的手里抚摸着一朵雪白的玫瑰,宁静的面庞无悲无喜,又仿佛从内心绽放轻柔的微笑。她的周身充盈着光明与和平;在恒久不变的平静中,在永不凋零的光芒中,在不容进犯的和平中,她柔和地呼吸着。1
月亮看见,这两位少女的脸时而变幻,时而交融,她们合二为一,又对立分割,像不停闪动的帧数。
最后,以那位洁白的天使的容貌,固定了这具躯体的稳定状态。
红玫瑰在她经过时,奉献生命地倾泄而下,落下了一场鲜红的花瓣雨。
只为了亲吻她。
......
舞池中,低音乐器缓缓奏出美妙的旋律,作为一种不引人注目的陪伴。
“哦!尊敬的各位贵族!欢迎来到今晚的舞会,一同欢庆今天美妙的蔬菜狂欢之节!”大蒜国王站在舞池边,这场皇家舞会可是极尽奢华,邀请了几乎所有贵族、皇族前来参与,超前盛大,无比辉煌,“哦!让我们共同期待度过一个充满欢乐与美好的夜晚!”
舞池边的休息区,一位少女看起来丧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