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是一个丑陋的字眼。
爱是虚伪的谎言。
不...爱是真理...无数张脸就这样一刻不停地旋转着...施笑颜在这种始终如一的微笑中静默...一切人类闹剧都仿佛安静下来。
她垂下眼眸,既不怀疑,也不讶异,仿佛终于将那种被他种下的爱的病症压了下去...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为什么选择我?”
祂似乎在她开口前就听见了声音:
“因为...”祂的表情出现了某种微妙的困惑,那种全知的、神秘的微笑消失了一瞬,“我好像见过你。”
“在很久很久以前。”
“神的时间尺度?”施笑颜似乎轻笑了一下,“宙、纪?深时?”
“施笑颜的身体部件在几亿年前应该还在零碎的宇宙星系上。超新星还没有爆炸,中子星还没有对撞、散落尘埃,白矮星也没有死亡。”
像做着一场持续的、惟独被生命中断的梦。
“存在与时间在宇宙之中稍纵即逝。”祂说。
“你知道吗?”
祂伸出手心,旋地缓慢一握——
遥远的类星体的中心,超大质量的黑洞正在大肆吞噬着星系中的恒星,以光的无法逃逸扭曲了时空...
“当人类观测到它时,已经会是二十亿年以后了。”
“帕斯卡赌注2。”施笑颜笑了一下,可她的微笑僵硬。
她的目光看向漫无目的地滚动的星球,它们在自己不曾察觉的恐惧中滚动。她闭了一下眼睛,“那么...你也会遗忘吗?”
那微笑始终如一,是恒久不变之物。
“会。”
“那你...带我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目的。”祂微笑。
“...没有目的?”
施笑颜的心已经癫狂,她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就好像正在对某种血肉之躯根本想象不出来的伟大的东西穷追不舍,看到的是对某种难以描绘的事物的强烈渴求...
她的目光在疯寂燃烧。
“我长跪于此...”
求...您的降临。
“...我要离开。”施笑颜咬牙切齿,鲜血在她的眼前浮动。
“可你看起来好痛苦。”祂依然微笑着。
“神经病。”
施笑颜也微笑。
“你在骂我。”冷泠眯起眼睛,“我知道,这是人类的攻击语言。”
“********。”
“你在骂我。”
施笑颜装作没听见。“你会想吃我的肉吗?”
冷泠的微笑突然变了。祂咧开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牙齿有两枚尖锐冒着血色,“说不定呢?”
“太好了。”施笑颜面无表情。
“你不怕我。”冷泠有点不满,“是冷朵朵给了你错觉吗?”
她盯着祂,周围涌动着大团的光晕与星云,它们的内核发着光,将她的面庞染红了,却照不见祂,光无法将祂照亮。施笑颜的目光近乎偏执失控,“是你。”
“想吃了你。”
冷泠盯着她,祂的注视令她颤抖...那不可见之永恒的目光...一种彻底而和谐的美牢牢包裹住了她...祂穿着雪白长袍,脊背两扇血红羽翼刺裂时空,很薄,像破了洞的血霞...祂的瞳孔看上去就像一颗缩小的宇宙之眼。
施笑颜已经癫狂了。她的手忍不住去剖裂伤口,伤口溢出鲜血,鲜血在宇宙中形成云团一般的血雾,然后缓慢地消失。
冷泠静静地看着她的脸庞。
“染红了,我的幽灵。”祂微笑着,却不为所动。直到施笑颜将血抹到祂的脸上。
“染红了,我的主。”施笑颜也微笑,看起来恶毒疯狂。他们几乎露出了如出一辙的笑容。
“你很大胆。”
冷泠舔了舔骨节上沾到的血迹。
“因为我爱您,我的主。”
她直勾勾地盯着祂看,像个供奉神殿的痴迷的信徒。她的唇亲吻伤口。
“我们平等,是吗?”
“神的审判至上。”
“可自由意志有权蔑视神灵。”她说。
“如果我们蔑视肉体的消亡、蔑视生命、蔑视一切,你又如何审判我们?”
“会有这样的人类吗?”冷泠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出幽默的喜剧,美丽的脸庞略带笑意。在祂的眼中,她——人类,不过没有本体的幽灵,不过是浩渺宇宙中一堆无意义的原子、一只小小的毛毛虫。
平等真是人类的谎言。幼稚而不可思议。
可施笑颜毕生追寻它。
她喋喋不休,专注而深情地凝视着它。
意义是什么?
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
一切都没有意义。
“会的。”
最后,施笑颜微笑,却像是发出了一声宇宙的、沉重的、阿特曼的叹息。
在无垠宇宙面前,丑陋还是美丽、爱还是虚伪,毛毛虫还是星球、人类还是神灵,血液还是恒星...
一切平等。
我坚信。
我坚信不疑。
——
“这里可以抽烟吗?”
施笑颜懒懒地睨了他一眼,指尖夹着一支椰子味香烟。
“宇宙禁烟。”
冷泠高尚公正得像个宇宙法官,她手里的烟瞬间化为齑粉。
“无聊。”
施笑颜心想,却也没有说什么,看向星星发呆。她沉湎于宇宙的无垠,看它们神秘的运行,看它们的熄灭和复燃,看一切变化与无常。
她像一条鱼,粘在了一块浓郁的菜板上。扑腾几下,被剖开了,塞了一肚子金黄。
然后放进了锅炉里蒸熟了。
金黄变成了调味料,她的肉也成了食物。
瞧瞧,那只鱼的眼睛又白又硬,还微微凹陷了。
她熟透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