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的形体逐渐变幻,银色的瞳孔、兔子的印记消失了,祂的肌肤变成了漂亮的古铜色,头发是卷曲的米白,祂的骨骼深邃立体,瞳孔淡漠地凝视着一切——那股银蛇少年身上的诡丽冷血感,消失了。祂变回了将军“冷朵朵”。
他们站在了时间与空间之外,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与外界隔离,四周黑得使他的眼睛里不时迸出闪电一样的虚光。
林羡注视着祂:
“为什么带走施笑颜?”
“因为我想杀了她啊。”冷泠瞳孔里的神情既轻蔑又狡黠,意味深长,充满神秘气息。
“不过,你知道人类最有意思的东西是什么吗?”
那精准的词句略显阴冷,美丽的双眼充满笑意:
“是欲望。”
“他们的欲望总是能不断地变幻出各种宏伟的形体,”祂说,“仿佛一个超级意识没完没了的梦境。”
“在这方面,他们媲美神只。”
祂微笑着,神情高贵不可侵犯。
“林羡,”一串冷森森的音符裹挟着一股死亡的暗流,预示着某种不祥,他听见祂轻柔的声音:
“我该不该杀了你?”
一种强烈的窒息感直冲肺腑。林羡的双瞳转瞬间变得猩红。
祂俯身向他凑近,很轻,“我该杀了你吗?”
“亲爱的,你以为...”祂的骨节勾起他的下巴,“你做的小动作我会不知道吗?”
林羡的意识在长久的窒息中变得暗淡,冰冷的挤压如同铁片刮过肺片,他闭上眼睛,脸颊变红,心脏在濒死中剧烈挣扎...
“咳咳咳咳...”
冷泠微笑着看着他。
林羡的喘息与咳嗽交织在一起。
“人类的生命真是脆弱不已。”祂索然无味地耸耸肩,居高临下地俯瞰他。
“咳咳咳...”
林羡渐渐笑起来,“您好像总是忘记...您曾经也是一个渺小脆弱又丑陋的人类。”
“我的主,您好像也爱上自欺欺人了...”
冷泠只是微笑。
当那只手向他伸出时,林羡蹙眉向后躲。
“有趣。”
冷泠只是微笑。
......
有着一种特殊的少年气息的林羡...长久跪在祂的神像前。
那是过去的画面。
他的头颅低伏,跪在大地上,如同供奉神灵的最忠诚的信徒。
那微笑空寂、孤高、超然物外,那身躯散发无与伦比的冷光——
神像开口了:
“我的信徒,你想要什么?”
他的躯体逐渐柔软起来,那张面孔苏醒了。
“成为您的捕梦者。”
“杀死一条银蛇。”祂张开唇,“把他的尸体献祭于我。”
林羡静默无言,长久跪伏于地,良久之后,他终于离开了。
至于...杀死一条银蛇,又真这样简单吗?
那半神之物,银光闪烁,千千万万刀也难以斩杀。蛇毒喷射、四肢麻痹,死亡来临,刀尖颤抖、精神恍然,若死若生,鳞片刀刃般锋利,轻盈划破血肉,一刀一刀、刺入内脏,一刀一刀、痛苦呻吟,一刀一刀、颤栗绝望...
一日后,一条五米长的银蛇尸体...安然放置于神殿之上——
那条蛇远远看去,看不见伤痕,可一旦凑近了看、凑近了看...血肉筋骨分崩离析,消融的碎肉四下飞溅、又凝为一体,刀的刺口密密麻麻似细密血管...
最残酷的当属蛇的那张面孔——
膨胀又冷缩,空洞的眼瞳原本伏于洞穴之中...此时却已不知所踪了。那眼瞳凌迟一般...被脔割了。
它的面孔已没有面孔...
林羡跪在地上,指尖不停地颤抖,那把染血的刀很快将要被至高无上的神打造为...发着彩虹光芒的锤子。
“我的第一位捕梦者。”
林羡的右脸颧骨上,出现了一枚妖冶又血腥的红痣。
“不过,”冷泠从宇宙中投下的睥睨的目光神圣、安宁,祂露出微笑,“我还需要一个东西。”
......
而经历残酷杀戮死亡的银蛇,会再一次重生,再一次在未来的某一天...遇见这整个宇宙中第二个捕梦师,他的生命第二次生不如死的惨痛。
不过,这些后来之事,似乎除了他们,谁也无从得知了。
......
林羡的脖颈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红印。
“祂走了?”午夜双臂抱胸,懒懒地倚在车壁玻璃上,没骨头似的。
银蛇少年趴在棋盘上,似乎睡着了。那张面庞上的戾气消失不见。林羡怀里的小雪兔晃了晃粉色的耳朵,红色的钻石眼睛一顿一顿。它盯着银蛇少年看,然后跳到了他的怀里。
窗外可怜巴巴僵持着的小粉龙也终于发现,“呜——”地发出长久悲痛的声音,转瞬“咻”地溜走。
“嗯。”
林羡似乎是在放空,似乎是在回忆。他的目光望向了天空,有猫慢吞吞地踱过空寂的云层,然后蹲坐下来,像是在发呆。天空的变幻像时间一样停不下来。
“不可逆了。”
他淡淡地收回了视线。
午夜看着他,他伸出手,红印在一种怪异的魔力中消失了。
“吴星落怎么了?”
林羡停住了动作。“不知道。”他说。
“为什么?”
这一次他沉默了很久,“我看不见。”最后,他说。
午夜顿了一下。
“冷泠剪断了某些东西。她死在了...”林羡蹙起眉,“时间与空间之外。我看不见。”
“时间与空间之外?”
“...嗯。”他似乎也有些犹疑。
“...她已经死了?”
林羡只是说,“...不知道。”
他站在高维世界,看着那时间的剧本如同画卷般永无止境地延展开,却突兀地在某一瞬间出现了漏洞——
吴星落消失了。
仿佛突然从时间与空间中抽离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