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门外,
脸色苍白得像壁虎那样有了点透明度,
仿佛晨曦可以穿入她的皮肤,
好像阳光再多灌进去一些
就能让她消融。
《流俗地》
——
吕雪途转回头来,她向前,和林羡贴得更近了。“我喜欢这里。”她牵着他的手晃了晃,在他与自己对视的时候微微笑了笑。
那双眼睛盈着绿水,闪烁着火红的光芒。
“月亮的蜜汁。”
林羡垂下眼睛,指尖微微用力,把糖果抵入了她的嘴唇。
“什么?”
“你的味道。”
她含着糖果,手放进他的口袋,如愿抓住了好几颗糖。“这颗糖是你的味道。”
她笑着亲了亲他的嘴唇。
林羡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唇上。那诱人的黑色醉意暗藏危机。
浮动的景色湿漉漉的,她的嘴唇像一枚水果,这里可以看见星星点点的红色心愿,还可以看见热闹的它们,在跳舞,在歌唱,在谈心,有些站在那儿,有些站在这儿,如同凤凰树的孔明灯,错落在整片黑色天空。
它们突然全部停止了,它们的眼睛闪闪发光,它们仰起脸望向了天空,红色的光芒闪耀在它们的脸上。
一束光影从大地俯冲而上,如同精灵,“砰——轰——”
在浓黑的夜空中炸开了一朵彩色的花。
“砰——”
“砰——”
吕雪途呆呆地看着,烟花炸起的声音仿佛河流在体内鸣响,她的眼尾眉梢都染上了灿烂的光彩。
“好美...”
林羡的瞳孔里,光晕爆裂又消失,爆裂又消失,他注视着前方,微微眯起眼睛,沉寂、清空。他的身上似乎有一些可怕的、凄清的东西,那些东西让他的精神深处永远沉默。
他到底在凝视什么?
凉薄、冷酷,他低垂眉目,却又如传神谕者般庄严。他把灵魂放空了。
“一经存在,即为永恒。”
吕雪途静止了一瞬。她望向他。
他似乎非常冷静,吕雪途专注地看了他很久,却觉得他当时眼睛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他的身上有一种奇怪的香气,吕雪途嗅着他的味道,嗅着嘴唇的味道,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也变成了他身上的一部分。
她有点心神恍惚。耳朵里的骨头咔咔作响,像用薄贝壳做的风铃。她的心灵里,一切飘飘忽忽的言语忽然全部消散了。
璀璨的烟火里,他冷淡的微笑真美。
“呜——砰——”
有一件奇怪的事似乎在他们之间发生了......
“林羡。”吕雪途叫他的名字,却突然之间打了个寒颤,像是一种暗示。
林羡安静地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他的手抚上了她的眼尾,那里,红色的火焰又灼烧了起来,鲜花羽翼冲破了躯体,自由地跳舞...
“...我爱你。”
吕雪途的目光像在燃烧,每时每刻都在加强热度,它刺透了林羡的灵魂,那深沉的本里流出了黑色的脓血,腐败的、静默的,快要死亡的。
瞳孔从中心、从眼后神经被刺穿,一滴鲜红的血珠缓慢地、从豁口流动出来,渐渐地凝聚,变大、变大,直到浇灌完了整个瞳孔——
这个时刻好像让吕雪途终生难以忘怀。
她看见血珠从已经染红的瞳孔里流了下来,流到了一尘不染的眼白,然后滑落到眼眶,从眼眶里直直地流了出来,顺着他的面颊向下,嘴角、下巴,滑落了下去,血珠滴到云里,将云朵染红了...
“我想要闪闪发光。”
“家人和我,一定可以健康的。”
“希望我养的花可以快乐。”
“梦想实现。”
“不要再住在简陋的小楼里了。”
“我不想活了。”
“我要减肥!我要变漂亮!”
“不要放弃。”
“让一颗恒星陨落吧,砸死老子。”
“我要成为不朽,然后死去。”
“活着。活着就好。”
“天天开心。”
“可以和她再相遇...再...相爱。”
......
孔明灯飘出了音符,无数人的心音在这一刻一同响起,像盛大的狂欢。那音乐是从木头里发出来的。
......
“是吗?爱?”林羡轻声说。
吕雪途点了点头。
林羡抱住了她,先是很轻,然后很重很重,骨骼敲碎、分解,两个面对面的身躯,变成了两颗星星,尸体陨落在寥廓的天空。1
爱情吗?
被埋葬的星星里,流淌着爱情吗?它会掺进肮脏的骨灰里,一起熄灭吗?
“...可我不相信爱。”他很轻很轻地说。
吕雪途听见天幕化成一层透明的薄纱,轻纱揉出雪的酒香,她听见他的心,听见梦境拍动金色翅膀,听见咸的云,听见燃烧的木头,她看见十六面墙壁,她看见一瞬间花绽放又死亡、林羡染血又枯萎,她看见一条神圣的河,带着血,在每一河湾...
她没听见。
她没听见血珠从他的眼眶中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