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伟大的时间之眼睁开裂缝,祂会惊奇地发现——
瞧!这世界竟永恒不变!
一切命运在诞生时刻,就已按剧本完完全全写下了,并且一个字不会更改!
瞧瞧,看得见,看不见,原来都一样!甚至还要更痛苦!
我们谁也改变不了!
《植物梦游记》
——
“情诗站,到了。”
“下一站,鲜花雨站。”
云车在彩虹轨道上极速前行。
血菊的手握住方向盘,午夜懒洋洋地歪倒了,他的肩上是可怜的晕晕乎乎的小矿山。
它感觉自己的头上又要长花了。
它迷迷糊糊睁着眼睛,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好痒。
花绿的小花丛上又长了一朵小嫩芽。
“咦?”
它累晕了。
午夜是被一朵花挠醒的。
他的鼻子和嘴唇痒痒的。
他恍惚间睁开双眸,看见矿山的绿色短短的花丛上开了一朵大花。
是一朵紫色的、带有雪白格子的花朵。与很小的、金与青的清清甜甜的鸢尾花依偎在一起。
矿山感觉自己的能量都被吸干了,脸蛋都绿了,“呜呜”地呻吟。
午夜捻起它的小翅膀。“要死了?”
小矿山呻吟得更大声了。
玻璃外,钻石般的雨下着下着,逐渐变成了花瓣。它们旋转下来,充满迷醉,将万物染上色彩不一的花瓣,它们和着阳光美梦一同旋转,像自由落体的鸟儿...
“唔...漂亮。”血菊怔怔看着玻璃外,又不开车了。
“鲜花雨站,到了。”
“下一站,凤凰树站。”
“要到了?”午夜把歪着的身子坐直了。过了一会儿又摊下去,像一团煎饼。
“嗯。”血菊笑了笑,“凤凰树!”
天空中像血管一样的红色树枝越来越粗大了。远方突然传来一声长鸣,犹如昆山玉碎,香兰欢笑,血菊抖了抖耳朵,“凤凰!”
她“啊啊啊”地叫了两声,欢呼雀跃,手舞足蹈,脸颊泛起了可疑的红晕:“凤凰凤凰!”
“她是我的女神哇!”血菊的眼睛闪闪发光,还有点羞涩。
“哼哼。”
午夜以懒洋洋的声调予以回应。
“让我们加速前进吧!”
血菊晃了晃头,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转过头与吕雪途分享喜悦,不过当她转回头时,看见吕雪途躺在林羡的怀里,耳朵似乎贴在他的心脏的位置,她安安静静的,睡着了,林羡垂着眼眸,他的神情在远方玫瑰色晚霞与脚底彩虹色火焰的映衬下看不清晰,却又可以看见一种怪诞的深情。
“他爱着她。”血菊想。
“他正在经历痛苦。”
四周的光一齐往他身上涂,往他眼里钻。把他的黑眼睛染成了梦幻的颜色。
他像一个迷路的孩子。
......
“凤凰树,天空之岛古老的起源。”
“火红的、母性的树,站立在泥土里,呼吸着泛蓝的天空。蛇鳄匍匐,凤凰于飞,和鸣锵锵。”
电台的女音轻声说话,伴随滋滋声,像自然的蝉鸣,她的声音无邪地唱着幸福之歌与自然之歌:
“凤凰树就是我们的生命。”
“我们的母亲。”
“我们的子宫。”
“我们永恒的虔诚与信仰。”
云车划向泛蓝泛红天空的深处,层层叠叠的枝干刺出来,像千万柄染血的粗大的剑,凤凰的尾翼交错于其间,它们交缠,为剑刃镶嵌发光的穹顶,它们刺穿她们的胸膛,它们热爱死亡,如痴如醉;她们向前走、向前走...这里哪里都是路,到处都有路,她们被感召得越走越远,她们像燃烧的星星划过天际...
树木的汁液在沸腾,一种彩色的洪流漩涡将它们卷了进去,云车似乎要被甩出轨道,周围的景色以光速掠过,拖出幻影,感官过载,要失重了...
“啊啊啊啊...!”
血菊抱住方向盘,“怎么回事啊啊啊啊!”
她的声音像从井里传出来的。
午夜依然懒洋洋。
吕雪途当然醒了,可她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看见云车直直将要撞上绿色的迷雾之中——
“砰。”
很轻很轻,像是烟花炸了一下。吕雪途感觉自己的身上染血了...因为她变得很轻很轻...像炸开的烟花一样,分裂成碎片...
“你愿意让她们死去吗?”
很轻很轻,像花瓣的坠落。
吕雪途惊醒过来,她探听回响,却发现自己变小了、变小了,他们都不见了,林羡不见了,她像幻影一样虚幻又轻柔,她的瞳孔是绿色的萤火虫的灯,她的翅膀像两片金色的花瓣,花瓣坠落又上升,她索求镜子,却找不到镜子,她在绿色的迷雾之中听见音乐的声音,她凑近了看、凑近了听,却在找到那隐秘的宫殿的瞬息沉沉地下坠了——
柔软的蓝色草地。
她摔在了上面,草地却像棉花一样柔软,她的精灵的躯体浮了起来。
她看见草地之上,像猫拱起背伸了个懒腰,一座山顶天而生。而此时她悬浮在山脚下,眼前的一幕令她震撼无比——
凤凰树自山峦的最高处拔地而生。而它的厚厚的根盘亘整座山峦将它的表面包裹,又直直插入草地的泥土消失不见。
一种古老的、复杂的、混乱的魔力喷薄而出。
吕雪途以精灵的身躯飞向凤凰树脚边。她穿过了绿色的迷雾,看见山峦上神秘的树木;她嗅见海风,嗅见火焰,她看见萤火虫,看见九只高耸入云的毛茸茸的灰红尾巴——
凤凰树的守护神——九尾狐。
祂坐满了整个大地。
树桩泛着红,上面有无数双“瞳孔”,像一个巨大的乐器,自然的乐器,木头的乐器,清风吹过,树叶、树枝、飞鸟、石头,闪出音乐的亮光。
树桩太粗壮了。凑近了看,木头广阔无垠如一面巨大的推不透的墙。十人、千人、万人捆在一起,有甚于它吗?还是要更多、更多呢?
再向上看呢?绿色的迷雾像迷宫一样,充满巧计,蓝天封在失明的眼睛里,长满绿苔与粉色,空气凉凉绿绿,破碎的阳光被分割,穿过囚牢,现身了...
九尾狐现身了...
祂火红如神秘美丽的火焰,九只尾巴流泻艳光,闪耀着无与伦比的魔力。
祂的狐狸眉上有两道雪痕,琉璃瞳孔、狭长尖吻,那双眼睛有一种神性,却又有些不同寻常;祂高贵而优雅,神圣不可侵犯,九只尾巴却像稻草堆一样温暖。
祂可以微笑:
“你来自美丽的阿尔卑斯山草地。”
吕雪途如梦似幻,她与那双古老的眼眸对视,似梦非梦:“你来自古老的凤凰树吗?”
“不。”欧米尼坡坦斯只是说。
“我就是凤凰树。”
祂站立在凤凰树的脚边,像是凤凰树的尾巴。
“我是它的生命。它也是我的生命。我们并不割裂。”
“那我也是阿尔卑斯山草地吗?”吕雪途懵懵懂懂。
“当然。”祂说,“不过你的心离开了那里,你已经忘记了它。”
“你曾经是它的生命,可现在,那种连接已经断裂了。”
“你又饥又渴,喉中卡着尘土。”
“回到那儿,可以安息。”
祂的流泻着火光的一只尾巴幻化成了欧米尼坡坦斯的脸。那张脸燃着火,它来到了吕雪途的面前,她听见欧米尼坡坦斯的声音:
“回到那儿,带着它,吃了它。”
那张脸张开唇,一团很小很小的金球出现了。
吕雪途抓住了它。
“离开吧。”
祂的九只火红尾巴都变成了祂的脸,以同等的面庞注视着她。
吕雪途以精灵的眼睛回以注视。
“欧米尼坡坦斯,”她说,抓着亮光,“你能创造一块自己举不起来的石头吗?”
“不能。”欧米尼坡坦斯优雅地站立。
“为什么?”
祂的双眸深邃得像两泓湖水:“存在先于本质。”
吕雪途静静地想了想,“谢谢。”
说着,她以精灵的躯体向上飞去。
短短的瞬息,月亮已经出来了。
月光缓慢移动,生灵沉寂在温凉的溶液里。吕雪途的身体好疲惫啊...她的骨头像被抽去了,只有软趴趴的肉在沉重地向下坠...可她只能向上爬去,树桩的纹理像剑一样。
她的身体好累好累。她的速度渐渐与爬虫一样慢了。
吕雪途疲惫着、困倦着,缓慢地停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