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会场里响起了“啊————————”的一声惨叫,所有低语谈话全都戛然而止,同时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所有灯一下都灭了,全场陷入一片漆黑……
一秒,两秒,三秒……
为什么黑了?为什么有人在叫?
为什么我一条腿着地,另一条腿放不下来呢?
我晕晕乎乎地想着,力图把腿放下来,于是厅里就充满更大声的“啊啊啊——不要给老子看见是哪个,老子X死你——”之类的凄厉吼声。
所以,似乎这吼声是跟我有关的?
……然后房间有了一点点光,从我背后过来的。
我似乎看到了我的鞋,银色半透明的美妙质感,鞋尖在微光下反出琉璃色的一小片。
之后那光渐渐拓展,整个鞋的轮廓显现。
可是,鞋跟呢?
还有,什么东西?像西裤的纹理?
我眯起眼睛仔细看去,没有错,是一条西裤的裤缝。
那么……难道说,现在我的鞋跟,是隐没在某陶渊明喜爱的花卉中?
——停!!
我整个人猛地一激灵,从头到脚觉得一波冷汗刷下来,脑袋也从晕晕乎乎中突然清醒,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
很想把头往墙上撞,那酒甜甜的,怎么后劲这么大!
但现在也不是检讨的时间,闯了这么大的祸,还有啥说的,跑吧!!
“谁踩电线了?”、“啊我的裙子——”、“把门都关上!”、“各位小心自己的财物!”
“借过借过借过……”一片混乱嘈杂中,我捂着脸猫着腰在礼服森林里穿行。
好死不死,就在我伸手要摸到门时,pia,灯亮了,一堆工作人员堵在门口。
我倒吸一口凉气,连忙一个急刹车,停住,余光顺势扫视出去。
当时的情景不能说不搞笑,突如其来的光亮里,全场都凝固在一个错愕的状况,仿佛在看到外星人的一刻庞贝火山爆发了。而大概判断情况后,又不约而同地退开成一个圆圈,将受害人留在圆圈中心,变成一群端庄艳丽的男女围观一个撅着的屁股。
不过当然我笑不出来,因为主持人在上面义正词严地通告,“刚才有不法分子闯入大堂,袭击贵宾,请大家保持镇静,不要慌乱……”
阿弥陀佛,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成为不法分子的荣幸。
“那人呢?”“抓到没有?”女宾尖厉的声音此起彼伏,显得场面格外震撼。
“放心放心,人一个都没出去!”那边一个穿酒店保安制服的彪形大汉嚷起来,气势笼罩全场。
阿弥陀佛,上帝保佑,这不变成柯南或者金田一里常见的情况了吗:所有人被困在一个密闭的地点,犯人就在其中。
我真希望是在做梦啊!
不过……也许还好吧……一线希望突然又浮现在我心里,刚才在一片漆黑之中,那家伙不可能看清我的脸,现在这里男男女女少说上百人,他凭什么查啊?
可是,这时,我感到从脚下传来的一丝凉意……
然后,我看到,
保安走过去,从受害者的屁股上拔起一只银色、水晶质感的高跟礼服鞋……
啊啊啊啊——————
·
“小姐,请试穿一下这只鞋。”
“哎呀,大了。”
“小姐,请让我看一下您的脚。”
“你看,明显小了”
……
就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保安毕恭毕敬地捧着一只水晶鞋,在舞会的姑娘群中挨个试穿,后面跟着那位满脸杀气的悍马公子。
他妈的这是灰姑娘的故事咩……
我已经拼命往后躲了,可眼看他们一点点挤过来,前面越剩人越少,不由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这一刻,马甲不在,柴叔不在,甚至连那只臭狗跳楼也不在。
人生果然是需要自己拿主意的啊。
身后一丝凉风袭进来,我打个冷战,回头看,已经退到窗户了,外头是草坪,远远能看见停车场。
不知是那酒的后劲,还是逼到真没办法了,一时间我突然觉得浑身沸腾起来,脑子里嗡嗡的只有一个想法:被抓就死定了,豁出去逃吧!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保安问到我前一个人的时候,我猛地一低头,从窗户跳了出去……
从二楼跳下去,奔向自己座驾再狂逃的情景,可以参考一系列香港黑社会片,总之我上了车,身后就有一辆黑越野公牛一样追过来。
开着开着,只听后面一片警笛大作,“前头那辆三轮,你在高速上超速了!!”
……
·
可惜即使这样,我终于还是被越野堵住了。
四五个拿大长刀的黑西装大汉从顶上下来,迅速把我围住,然后是那位一瘸一拐的公子哥,身边俩人扶着,一手举着那只肇事的水晶鞋,咬牙切齿道,“可找到你了!”
我要能活着回去,一定大力宣传童话都是靠不住的,灰姑娘是菊爆了王子才被追杀的……
不过看现在的形势,第一点比较悬。
“那个,那个,我不是故意踢你,有话好说……赔你医药费……”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巴掌带倒了,“赔个屁啊?老子用你赔?!”
然后那帮人开始七嘴八舌,“是要她一条腿呢,还是一只胳膊?”
“什么腿胳膊的,直接开车扔到海里去,敢让王子哥出这么大的糗。”
“那多麻烦,浇点汽油在高速上烧了就完了。”
我坐在地上听着,冷汗那个流啊。
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打死我也不贪便宜喝那点酒,冲动是魔鬼啊,冲动是魔鬼……
算了算了,不管怎么说,反正今天是死定了。
就在我闭上眼睛,万念俱灰时,只听一个屁精打断别人,“大伙都别说了,还是听王子哥的”,转而声调低了八度,“王子哥,您看着办?”
我的眼睛从无边的黑暗中张开一条小缝,仿佛地平线上一丝光明投来:王子哥?
这名在哪听过?
信息在我脑中唰唰地过,不是电视,不是媒体,是有人跟我面对面说的。
对了,不就是马甲吗?那天在车上提到,有个他爹朋友的儿子今年特别倒霉,就叫这个名。
再一看,他开的不是那天那辆悍马。
为什么?难不成就是马甲说的,前盖被钢筋扎透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生个急智,到这份上,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是我二话不说,仰天大笑三声。
热烈的讨论果然中止了,他们都扭头来看我,一脸惊讶,“你死到临头,笑什么?”
“我笑有人妖厄缠身,尚不自知,”我拍拍屁股站起来,装得很淡定,眼神却瞟着领头那个,“现在你祖荫还在,它害不死你,可如果放任不管,不出两个月,福德用尽,就难说了。”
“你TM胡说什么!”姓王名子的同志口水差点把我喷倒,但明显脸色白了。
他这脸色一变,我立马觉得半个心落回胸口,看来有戏,忙把手指掐成兰花状,闭眼一顿乱捏,“你今年年初……肝出了问题,住院一个月,对吧?三月份,去钓虾,不慎落水……就前两天,一条钢筋从天上砸下来,把车前盖都扎透了,是不是?”
不用说,这些都是马甲告诉我的,但等我一说完,一圈全都鸦雀无声,尤其是王子,脸色直接像蜡像了。
于是我发扬本山大叔的传统,继续忽悠,“不瞒你说,我就是做除魔行业的。所以我看到的东西跟你们不一样,我是看到一只妖魔在那里,就一脚踢过去了,没想到,它躲得快,就踢到了您,真是不好意思啊。”
“什么?什么妖魔?”这会儿王子刚才的凶相全不见了,几乎抓着我的手腕来问。
可是,妈的,我哪知道什么妖魔……
不过我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一通掐指乱算,然后突然像被什么重击了一样,连退三步,摇手做惊恐状,“好厉害,好厉害的妖魔啊,你是去了什么不干净地方才惹上这种东西?”
“去哪?”王子一想,“酒店,夜总会,洗浴中心,桑拿,赌场……”
我黑线,“不是这个不干净,是可能有邪祟东西的,比如什么传说灵异的隧道啦,走过人的旅馆啦。”
“哦,哦,”他又想了半天,突然道,“对!小平广场后面那个楼!”
这下轮到我心里咯噔了,这么有名的灵异地!忙小心翼翼地问,“那么之前,你没找人做过法吗?”
“找过,好多,都不顶事,有个骗了几万块想跑,被我小叔扔海里去了!”
我又开始流冷汗,我不想被扔海里……
“小妹仔,看你挺厉害的,就帮我们王子哥把这事搞定,”一个大汉打断我的乱想,“放心,我们王子哥有的是钱,不会亏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