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尾巴,还在空气中悠悠地晃荡,炽热的余温交织着少年心底的憧憬与悸动,丝丝缕缕,飘散在浮戏山的每一寸空气中。微风轻拂,像是怀揣着秘密的使者,悄悄诉说着有关未来的绮梦,惹得人心潮澎湃。在这座安宁祥和的乡村一隅,周军身处狭小的房间,满心忐忑却又难掩向往,正仔细打点行囊,准备奔赴人生至关重要的下一站——中州大学报到。
房间陈设简单,几件老旧家具规规矩矩地立在墙边,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墙面微微泛黄,那是时光悄然走过留下的痕迹,墙角贴着的一张张奖状,却熠熠生辉,仿佛是房间里最耀眼的勋章。那是周军高中三年挑灯夜读、奋笔疾书的见证,密密麻麻的笔记与折痕,藏在《平凡的世界》、《活着》这些书页间,曾在无数个迷茫消沉的深夜,如熠熠星火,燃起他心头奋进的火苗,驱散阴霾,驱使他不断向前。
此刻,周军叠好衣物,小心翼翼地放进斑驳脱皮的行李箱,衣物摩挲的沙沙声,仿若低吟着往昔青涩懵懂的时光。不经意抬眸看向镜子,他的神色微微一黯,前些日子那场意外翻车事故,在他头上留下了醒目伤疤——几块头皮光秃着,杂乱不齐的发茬倔强地冒出来,显得格格不入。手指轻轻触碰坑洼的头皮,心头泛起一阵酸涩,自嘲般地嘟囔:“罢了,我是去求学求知的,又不是上台走秀、参加选美,谁会成天盯着我的头发瞧呢?”说罢,嘴角上扬,洒脱一笑,将这点小烦恼迅速抛诸脑后。
彼时,大学学费如同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得周军一家有些喘不过气。家里的小本生意正值关键期,刚进了大批货物,流动资金全被牢牢锁住,账户里的数字可怜巴巴,学费的筹措成了棘手难题。周军愁眉紧锁,夜里翻来覆去,满心焦虑却无计可施。就在山穷水尽之时,二舅仿若天降神兵,风尘仆仆赶来,手里紧攥着一个皱巴巴的信封,塞到周军手里,粗声粗气却又无比坚定地说:“军啊,别愁眉苦脸的!读书是大事,天大的事!这钱你拿去交学费,要是不够,随时跟二舅说,可不能让学费耽误了你的前程。”周军眼眶一热,喉咙像是被棉花堵住,半晌说不出话,只能用力点头,将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深深烙印在心底。
周军的父亲,平日里沉默寡言,脸上的皱纹好似岁月精心雕琢的沟壑,每一道都藏着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可这天,看着儿子即将踏入大学校门,他眼中闪烁着藏不住的喜悦光芒,嘴角不自觉上扬,露出难得的灿烂笑容。他执意要亲自送儿子,一来是儿子拖着沉重行李,路途遥远,换乘、搬运诸多不便,他实在放心不下;二来,心底也藏着一份小小的私心,盼望着能借机走进儿子即将生活学习的大学,瞧瞧那是怎样一片孕育希望、放飞梦想的神圣之地。
父子俩忙活了一早上,把行李稳稳绑在那辆陪伴多年、嘎吱作响的三轮摩托车上。父亲手拉链轮,启动点火,三轮车“突突”地冒着黑烟,缓缓驶出家门。清晨的小镇还在沉睡,静谧祥和,街边早点摊热气腾腾,油条的香气飘散在空气中;偶尔几声犬吠,打破这份宁静,引得枝头鸟儿扑棱棱飞起。到了车站,父亲熟门熟路地和寄存处老板打着招呼,把三轮车仔细寄存好,随后便拉着周军,拄着伴随多年的拐杖,兴奋地迈向发往省城的汽车。
车上,周军靠窗而坐,目光痴痴地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田野里的庄稼随风摇曳,似一片绿色的波涛,层层翻涌;远处山峦连绵起伏,在晨曦微光中勾勒出朦胧轮廓。他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大学生活的无限遐想与期待,又有与家人短暂分别的淡淡惆怅。父亲坐在一旁,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时不时侧过头,轻声叮嘱周军大学里要照顾好自己、别省钱、吃饱穿暖之类的家常话,周军一一应下,心头暖意融融。
抵达省城,喧嚣声瞬间扑面而来,人潮如织,车水马龙,大城市的繁华与热闹让父子俩一时有些应接不暇。周军赶忙从兜里掏出录取通知书,仔细端详上面加粗字体印着的推荐到校路线,随后便拉着父亲,汇入熙熙攘攘的人流,换乘公交。几经辗转,中州大学那气派的校门终于映入眼帘。
中州大学坐落在省城的南边,校门口人来人往,热闹非凡。高大巍峨的校门,彰显着深厚的学术底蕴与蓬勃朝气,仿佛一道通往新世界的大门。那一刻,周军只觉眼前一亮,心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震撼与喜悦。校园里繁花似锦,绿树成荫,五彩斑斓的横幅在微风中轻轻舞动,热烈欢迎着新生的到来。“热烈庆祝新同学加入中州大学大家庭!开启逐梦之旅!”“工程系诚邀英才,携手共创辉煌!”横幅上的字眼,像是跳跃的火焰,瞬间点燃了周军心底的热情,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他们沿着指示牌一路找寻,很快找到了工程系的迎新点。一排桌子摆放得整整齐齐,桌面擦得一尘不染,上面的各专业牌子一目了然。周军的眼睛迅速锁定了“机电一体化”的牌子,心底涌起一股归属感,仿佛漂泊许久的游子终于找到了归家的方向。他忙拉着父亲快步走过去,脚步不自觉地有些急促。
负责迎新的同学眼尖,瞧见周军父亲腿脚不太灵便,立马三步并作两步迎上来,双手接过行李,脸上挂着热忱亲切的笑容:“叔叔、同学,这边是工程系的,你们一路辛苦了!快歇歇脚。”周军连声道谢,心中满是感激。随后,他走到机电专业的队伍前,拿起笔,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填写入学表格,每一个字都倾注了他对大学生活的郑重与期待。
正填着,旁边一个接待同学自来熟地和周军攀谈起来。得知周军高中时曾任学生会主席,主持过学校的大型文艺晚会,还全程参与组织运动会这类极具挑战性的大型活动,他不禁挑起了眉,眼里满是不加掩饰的赞赏:“哟,看不出来啊,你这么厉害!是个全能型选手啊!”可目光扫到周军怪异的发型时,又忍不住心生疑惑,暗自揣测:难不成这哥们儿走的是小众潮流路线?故意搞这么个独特发型彰显个性?不过看穿着又普普通通的,实在不像。虽满心疑问,他还是如实把信息填进了表格里,并未多问。
登记完毕,周军按流程领取了生活用品和军训服。崭新的被褥散发着淡淡的阳光气息,洗漱用品一应俱全,军训服的迷彩图案透着硬朗豪迈的气息,摸起来质感十足。他刚转身,一个熟悉的身影闯进眼帘,下意识脱口而出:“杜明明?”
杜明明闻声回头,刹那间,惊喜绽放在脸上,眼睛亮得如同夜空中的星辰。两人曾是五中的同窗好友,那些一起在课间嬉笑打闹、熬夜刷题的日子瞬间涌上心头,如同一帧帧电影画面在眼前回放。久别重逢,喜悦不言而喻,两人激动地拥抱在一起。交谈中,周军得知杜明明被化工系精细化工专业录取。
“走,咱找宿舍去!”周军提议道。两人结伴而行,说说笑笑间来到宿舍楼下。周军的宿舍在 407,杜明明住 306。考虑到父亲腿脚不便,周军让父亲在楼下稍作休息,自己则拎着行李,大步迈向四楼。
推开 407 的门,宿舍里空荡荡的,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油漆味。八人间的宿舍,上下铺排列整齐,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光斑。已有三四个床位铺上了被褥,看来舍友们来得有早有晚。周军挑了个靠窗的上铺,手脚麻利地开始收拾起来。他先是抖开床单,四角对齐床铺,抚平褶皱,再依次铺上被褥、叠好被子,每一个褶皱都叠得整整齐齐,摆好枕头,随后把衣物分类放进柜子,书籍整齐码放在床头,小小的一方天地,渐渐有了家的模样。
一切安置妥当,正值中午饭点。周军和杜明明约好一起吃饭,下楼与双方家人会合。校门口的赵庆利大盘鸡店热闹非凡,正值开学季,学生、家长熙熙攘攘,店里店外座无虚席。好不容易寻到空位,两家人围坐下来,点菜、寒暄。家长们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分享育儿心得,勉励孩子们大学要互帮互助、努力学习:“你们都是老乡,出门在外可得互相照应着,争取都拿奖学金!”话语间满是期许与关怀。
饭毕,分别的时刻悄然来临。杜明明家境优渥,家人开车来送,周军父亲便搭了顺风车回家。临行前,父亲拉着周军的手,粗糙的掌心传递着温热:“儿子,在学校好好的,别挂念家里。要是碰上难事,记得给家里打电话。”周军鼻尖发酸,眼眶泛红,用力点头,目送汽车远去,直至消失在街角。之后他们就各自返回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