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哥儿想了很久。
“太祖有训,《官员本等六事》为:学校、田野、户口、赋役、讼狱、盗贼。朕的理解,就是粮食、人口、赋税、教育、治安、军备。”
“官吏操守品格,朕愚钝,判断不来,不如只看数字。粮食多了赋税多了,便是好官”
老天官也想了很久。
“陛下所言在理,却怕有些官吏,只为政绩,鱼肉百姓,竭泽而渔”
“那就先看数字,再看官声吧。此事,朕托付给老天官了”
于是君臣相礼。
校哥儿觉得,这才是真正的奏对。可惜,年纪太大。
老天官推荐了袁应泰、杨鹤、李邦华三个人。这些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户部李汝华尚书67岁,身体比周尚书差多了。圆润可亲的脸上,病容满布。
开始,还是那一套,轻赋税,开内帑。
校哥儿木了许久,突然说:
“为国开源节流,正是户部职责,老尚书久有贤名,定能为朕解忧”
老头脸红了,咳嗽不止。
“老臣无能,朝廷岁入江河日下,而今边关多事,各地天灾不断。捉襟见肘,不得已,才请开内帑”
“而今朝廷岁入有多少”
“若风调雨顺,两千万上下”
“支出多少”
“若无天灾、战事,至少一千五百万两”
“何处支出最多”
老尚书又咳嗽了,咳个不停。
“魏朝,去请太医”
“是”
“你们也退下吧,朕要和老尚书说几句体己话”
校哥儿以手指天,又以手指地。老头止住了咳嗽,下定了决心。
“臣……斗胆。而今宗藩开支,年支有四、五百万,实在不堪重负,已是年年停欠”
“这么多?!”
“在册宗藩人数,早已超十万人,年禄难以计算。”
“宗藩不是各有土地吗”
“虽然当年福王分封,一次就赐地四万倾。但也有些宗藩,早已穷苦不堪。”
“那就优先给予穷苦无地的,有地的,不急”
“老臣亦是此意”
“宫中开销有多少”
“国库一年出两百万。其他的,由内帑库支出。内帑,年入约五百多万,扣除各项用度、赏赐,每年尚有一百多万盈余”
“老尚书何以知晓”
“户部有视察内帑之权”
……
“还有何处支出过多?”
“冗官”
“朝中不是还缺编吗?”
“地方冗官多,且告病者、荣职者、仍有薪俸。而今领俸者,远超十万人。”
……
“朕听闻隆庆开海,岁入颇丰”
“隆庆朝仅开了一个月港,市舶司年入不过数万,至多十数万。而今倭寇海盗盛行,再难开海”
……
“朕听闻,张居正时,朝廷年入三千多万,国库充盈不可数”
“张太岳丈量土地,清理投献,再画鱼鳞册。仅此一项,清出隐田一百五十多万倾,全国田税多了两三成。”
“鱼鳞册可还在”
“在,只怕……各地已面目皆非”
“神宗皇帝设矿监税监,年入多少”
“年入数十万至百万,只是,内侍穷征暴敛,贪墨更多”
一番对话,老尚书的圆脸,出现病态的殷红。
“呵呵……老臣病塌缠绵,恐怕时日不多,今日放胆一言,反倒心中块垒尽去”
校哥儿不禁也红了眼眶。
“老尚书且安心,朕,定让御医好生看顾”
“老臣若去,侍郎李长庚可用。去岁萨尔浒之战,李酉卿亲上海船,押运粮饷……”
“海运?”
“是,此人胆魄远胜过老臣。李酉卿有一姻亲,梅之焕梅彬父,庶吉士出身,却有百步穿杨之能,文武全才”
“最后还有一人,刚毅正直,腹有韬略,可以大用。只是……”
“老尚书但说无妨”
“尚宝司司丞袁可立、袁礼卿,乃是老臣的姻亲,老臣也就不避讳了”
“袁公大名,朕早已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