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逃避(1 / 2)

五十多年了,那段记忆像是隐藏最深的梦魇,明明难以触及却随时可能复现。

而最让人难以承受的,便是脑海里对这些东西默认的遗忘,几乎每次遭遇相同梦境后,都像隔绝了一层毛玻璃,就连那种印象和感觉也总会随着清醒之后而慢慢消逝。但同时又有一个声音始终在提醒自己,它们的重要性甚至超过自己的生命。

安集也曾在很多场合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意识从量子世界归来之后,似乎已经不再是正常意义上的人类,他不仅被剥夺了一部分常人都有的思维能力,还难以长时间集中精力。

而这些异象的源头,全都来自对未来某个时刻的恐慌,好像某些事情的影响力超越了时间而直达他的意识。当然,以人们常规认知中的时间概念,绝不能理解安集的苦恼。

但今天,梦境终于隐隐约约印刻在了记忆区块,即便其中仍然像阻隔着一层薄纱,安集却知道,以后可能再也找不出如此接近的机会。

安帆海仍然挡在父亲面前,但比起之前的强硬,他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遗憾和怜悯。

看起来他并没有相信安集所言,毕竟就因为区区一个噩梦,便准备不顾身体情况跑去几千公里外,哪怕不是得了什么老年痴呆,也指定是心理上出了毛病。

“爸,抱歉我还是不能让您离开,即便真的是为了你口中的什么人类未来,打个电话能搞定的事,就没必要这么折腾。”

看着父亲逐渐低落的神态,安帆海又转变了口风劝道:“如果非要去,我们走之前先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然后听从医生意见,让心理专家判断您的精神状况,确认您可以出院了再走也不迟。”

“你不理解无所谓,但别忘了我为了这一天等待了多久,折磨了多少年。我不指望以父亲的身份劝你让开,也不需要你陪着我去赶航班,只希望在我寿终正寝前,不会因为儿子的蛮横而留下永远遗憾。这算是我个人的请求,你看行吗?”

安集说完这话双手合十,几乎是在用哀求的态度对儿子说:“我知道自己当年没能尽到父亲的责任,但如果这就是你报复的方式,我希望也等到此事结束之后好吗?”

扑通一声,安帆海忍不住双膝跪下,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说父亲,如果磕头管用,这个男人肯定愿意把头磕破。他现在大概能理解,那些阿尔兹海默症患者家属都经历了什么。

但此时病房门忽然打开,孙盈盈抹着眼泪走进来,老太太刚才已经在门外偷听到了父子二人的对话,她似乎打算解决这个僵局。

“帆海,不如这次就听你爸的,让他去一趟吧。”

“妈,你怎么也?”

“别人不知道,但我清楚他这老毛病其实就是一块心病,就像我当初失心疯一样要去火星找莹莹。”老太太语气哽咽答道:“大半辈子,我在航天局这些年时时刻都想得知妹妹的消息,但当终于有这机会,最终却还是退缩了。”

“现在还没弄清楚,今天究竟是不是他忽然犯糊涂,”

“哪怕真是精神出问题又怎么样?去见见老朋友而已,都这把年纪了,这种机会见一次少一次。”孙盈盈摇着头把儿子扶起来:“我是没有勇气面对,但你爸不一样,这辈子就那个梦境是他认为重要的东西,要是今天你硬要拦他,我怕你以后免不了愧疚。”

面对母亲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安帆海只能作罢,二老既然达成一致,自己就只好尽一份做子女的责任。

草草办理了出院手续,老人深夜被抬上通往数千公里外的飞机。机舱里安帆海始终沉默不语,只有母亲偶尔对着安集问东问西,但得到的依旧只有一份飘忽不定的眼神。

长达数十小时的航班,果然掏空了安集本就孱弱的身体,他甚至再次发作了好几次呕吐和抽搐。在阿尔伯特得知消息后,前去接机的专车也被临时更换成救护车辆。

转移到当地医院后,阿尔伯特也十分诧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才使得这位老友不辞遥远,非要亲自见面才能详谈。好在经过一番紧急护理之后,老人摘下了氧气面罩,已经勉强能够顺利沟通,尽管他此时已经很难做到吐字清晰。

“你个老不死的,是嫌自己命长吗?有什么事招呼我一声就行,自己跑过来做什么?”阿尔伯特叹着气握住他的双手,看起来还是对这位老朋友的行为感到后怕。

安集却只是微微一笑,双眼环顾病房后,示意其他人暂时回避。当房间内只剩下两位老人后,他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目光里闪烁着异样的希望。

“已经大半辈子了,终于有了点眉目,我为了这个答案,必须拼命啊。”

话音未落,阿尔伯特忽然站起身来,他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