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也是人类在最绝望时刻的选择,向未知的深空播撒文明火种。
“先生,所以您做了这一切,就是为了让拟态者们自己选择未来是吗?”
在方舟的注视下,一老一少盘膝而坐,刚才那番对火种计划的讲述让康米尔不由得一阵感慨,自己不仅错怪了贝克斯的真实用意,而且也误会了关于自身来历这个秘密的含义。
“这些都由你们自行去判断吧,至于我今天所做的决定究竟会产生什么影响,也只能留待后世评说,最起码我自己不想留下什么懊悔。”贝克斯的神色有些黯然,眼神里透露着难以言说的情绪:“在当初移居火星时,我的想法还很单纯,希望创造一个理想主义者的乌托邦,一个能孕育全新人类的伊甸园。然而时过境迁,我才发现一切好像又先入轮回,人类社会就像摆脱不了这样一个诅咒,而我则永远是以逃避的态度去面对这些事。”
“但您当年率领千人舰队离开地球,做出那样惊人的举动,在我们看来是鼓起很大勇气才能面对的情况,怎么回是逃避呢?”康米尔有些不解,也许在火星大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人们不可能去体会到贝克斯那种心境。
“那你也许清楚,我当初为什么会用这种看似极端的方式,并冒着无法回头的风险,来试图创造一个全新的人类文明分支。”
老人看似在问这段人尽皆知的历史,实则是想听听康米尔自己的看法。小伙子略微思索,也知道老人的用意,于是尝试性地答道:“关于您的回忆录我大致翻阅过,上面说那是您对传统人类社会的极度失望,以及在虚拟网络高度发展下的人性道德失准感到悲哀。那的确是一个失控的时代,精英阶层的堕落和民众精神生活沉沦,让文明变得青黄不接,关于此的例证我在拟态网之中早有体会,但那数十种人生却我觉得这与您的表述略微有些不同。”
老人的脸上此时有了些许笑意,
“您现在的想法可能也产生了一些改变,您不再打算替谁做决策,因为一切的改变只能源于自发,哪怕是您已视作绝望的地球社会,哪怕他们将会掀起一场毁灭自身的科技革命,这都是文明过滤器之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哦?怎么说?”看来康米尔这番话说到老人的心坎里,贝克斯也忍不住接连发问:“你指的是我当初那种想法也许有些多余?”
“尽管您当初的遗愿看起来十分渺茫,但如今您的决定似乎让它有了达成的希望。”康米尔鼓起勇气,对这位火星基地先驱,对这位方舟之父坦言道:“文明若真有火种,哪怕是在宇宙最黑暗的角落,依然会绽放出难以掩盖的光辉。它于善恶无关,与科技无关,也与所谓的人文或道德水平都无关,所以您以前的做法,甚至包括我们现在所处的冬眠基地都只不过是这场人类存续戏剧的暗面而已。”
“哈哈哈,直到今天吗?”
“没错,直到今天。”
康米尔的心情激动到无以复加,他不免会想到之前在拟态系统的那些人生经历,那些一次次被自己质疑否定过的生活,甚至那片腐臭味的鱼塘,以及那个在屋子里饮弹自尽的男人。
他曾以为自己是通往往来的养料,拟态者也好,人类也罢,都是在无聊地延续人类在时间尺度上占据的位置。殊不知如今看来,那是多么可笑可悲的感动。
“先生,我现在也能理解了,按照方舟的计划,它确实只会以看似最合理的方式,让我们得以逃避这场未知劫难。但如果事情真的那样发生,我们这个文明未免有些悲哀。”
“没错,这就是我们现在要决定的事,为了不留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