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计划,永恒号并不会一蹴而就飞抵冬眠基地,而是要在途中三个降落点进行短停。由于年代太久,短暂维护无法保证船体是否存在安全隐患,如果在飞行途中出现重大机械故障,不仅机组人员会有危险,整个火种计划也可能因此泡汤。
所以三次短停也是为了避免引擎在大气内长时间运作,运输队伍早已在降落点备好核燃料和部分用于更换的零部件。即便比一次性飞机稍折腾一些,但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人类文明不灭的希望,这种事绝对要以稳妥先行。
航行初段的船体状况不错,一开始盈日还开着玩笑,说自己能把它一路飞回基地,让康米尔干脆通知降落点守候的队员们回去算了。但在航程超过五百公里后,燃料系统便不停出现高温预警,姑娘知道情况不妙,这很可能是姿态助推故障。
果不其然,飞船降落在首个中转点位时,多个滚转喷管彻底烧焦,甚至主燃料通道也濒临失效。好在这艘大家伙平稳落地了,所有人悬着的心也才跟着落地。
为了接下来的路程更加稳妥,工程师们直接连夜改装,让电传变为牢固的机械传动,总之这东西绝不能丢在半路上。
夜空下的寂寥覆盖着这片暗红土地,只有偶尔传来的工具敲击声试图赶走单调。紧急维修之后,大多数工程师选择在船舱躺着稍作休息,只有盈日仍站在舷窗附近,迎接一轮日出。
“你不准备睡会儿?”
康米尔拿了条毯子过来,飞船的自检过程中会让各区域暂时停止供电,而舱外零下七十多度的气温很快让气闸附近也变得寒冷彻骨。
“有些失眠,我习惯了。”
很显然姑娘没有说实话,她撒谎时的标志性动作:单手扶着额头,早被康米尔看在眼里。
“你是在担心,这样一个大古董,即便真的能修好,它也难保在未来离开太阳系后不出问题对吧?更何况,那可能是一场跨越几百上千年的长途跋涉。”
姑娘苦笑一声,只得摇头答道:“反正到时候我也走不掉,只是有些感慨,即便是逃离了肉体束缚,人们依旧脆弱。”
“脆弱的是存在方式吗?还是灵魂?”
康米尔冲着她仰了仰头,接着补充道:“我觉得重要的并不是它最终能否成功抵达,而是能否起飞。我们都知道火种计划是极其渺茫的文明延续机会,但它至少是一个希望。”
“这我就更搞不懂了,既然灵魂也脆弱的需要希望支撑,有时候却又能坚强到去完成那些奇迹,它究竟是怎样的存在呢?”
“这只能交给未来能存活下去的人去解答吧,我们要做的正是给予希望。”
夜幕之外,天空再次泛白。
幸运的是,接下来的几次中转再也没有出现什么故障,当巨大的殖民船降落在基地附近时,二人迎来了山呼海啸般的喝彩。
这段时间里,留守在基地的人也建好了巨大了临时船坞,接下来两三个月时间,永恒号将会被彻底改装成一艘能经得起星际旅行的远航船。
而在开工仪式之前,贝克斯布置了一块特殊的巨型投影。
这个全息影像催促着所有人的脚步,它竖立在临时船坞附近,是一个钟摆倒计时。
一百七十二天,十五小时,三十六分。
这是七百多种可能性里,末日来临最近的一个时间,也是方舟所能精确推算的极致。
虽然人们不知道,为什么会精确到某一分钟,难道有什么东西的威力能让诺大一个地球凭空瓦解掉?大家在恐惧中催生出无数荒诞想象,却并没有彻底放弃希望。
即便那艘飞船意味着一半拟态者的远行,但至少也人主动选择了留下,这是拟态者第一次拥有掌握命运的权力。
巨大的钟摆投影立在火星南极冰原上,一次次摇曳。但它并不像是在为一个文明送别,反而记录着人们最为辉煌的时刻,如同烟花升到了顶点,早已无惧即将来临的寂寞夜空。